云中郡,帅帐。
巨大的沙盘旁,烛火跳动,将众将的脸映得明暗不定。
帐内,空气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主公,刚收到的消息。”
张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指着沙盘上魏国北方的一座城池。
“魏国在阳高城,陈兵十五万。”
“十五万?”李虎瞪圆了眼睛,铜铃般的眼珠里满是兴奋的血丝,“他娘的,魏王是把家底都掏出来了吗?”
“不是家底,是决心。”
一直沉默的李由开了口,他的手指点在阳高城的位置,眼神锐利。
“阳高,是魏国北方的门户。信陵君魏无忌亲自坐镇大梁,他很清楚,我军自北而来,阳高是必经之地。”
“他在这里堆积重兵,不是为了决战,是为了拖延。”
李由抬起头,看向魏哲。
“他想用阳高城军民的性命,为王翦的大军争取时间。他要严防死守,以待变故。”
章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信陵君是兵法大家,此举虽是阳谋,却最是难解。强攻阳高,即便能胜,我军也必将付出惨重代价,锐气尽失。”
帐内的气氛,瞬间又沉重了几分。
王翦的大军,就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剑。
他们慢一步,这灭国首功,就将拱手让人。
“楚国呢?”魏哲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张明立刻回答:“已有异动,楚王派大将项燕,领兵十万,屯于边境,名义是秋季操演。”
“项燕?”李虎嗤笑一声,“手下败将罢了。”
魏哲却摇了摇头。
“楚国是唇亡齿寒,他们会出兵,但不会倾力来救。”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股洞悉一切的从容。
“王上,早有应对。王翦大军南下的同时,另一支偏师,已经陈兵南阳,正对着楚国的国都寿春。”
“楚王不傻,他不会为了一个必死的魏国,把自己的都城暴露在秦军的兵锋之下。”
众将闻言,心中大定。
原来王上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主公,那还等什么!”李虎猛地站起,甲胄铿锵作响,“末将请战,愿为先锋,三日之内,必破阳高!”
“末将请战!”
“末将愿往!”
帐内诸将,群情激奋,战意如火。
魏哲看着他们,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股气。
一股不畏死,敢争先的悍勇之气。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拿起那面代表着武安大营的黑色令旗。
然后,重重插在了阳高城上。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
“强攻。”
两个字,让帐内瞬间安静。
所有人都看向魏哲,眼中是狂热的光芒。
“明日清晨,大军拔营,南下攻魏!”
“喏!”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几乎要掀翻整个帅帐。
……
夜色,更深了。
军议散去,帅帐内只剩下魏哲一人。
他走出营帐,冷风扑面,吹得他黑袍猎猎作响。
不远处的一座营帐里,还亮着灯火。
那是赵颖的营帐。
他没有让妹妹跟着舞阳公主去咸阳,那座牢笼,有一个人质就够了。
他走到帐前,两名亲卫立刻躬身行礼。
“保护好她。”
魏哲的声音很轻。
“若有半点差池,你们也不必回来了。”
“喏!”
亲卫的声音,斩钉截铁。
魏哲没有进去,只是在帐外站了一会,听着里面偶尔传出的,少女与医官讨论药材的轻柔话语。
他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温情。
但很快,这丝温情便被无尽的冰冷与杀意所取代。
他转过身,看向南方。
那里,是魏国的方向。
那里,有十五万即将化为枯骨的军人,有无数将在战火中哀嚎的生灵。
这些,都将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灭魏之战……”
他低声自语,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希望这一次,能让我,真正踏出那一步。”
……
咸阳宫,章台殿。
嬴政刚刚收到云中郡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军报。
魏哲,已于今日清晨,领大军南下。
比他给出的期限,整整早了三天。
“这个饿狼,真是片刻都等不及。”
嬴政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他将竹简递给一旁的尉缭。
尉缭看过之后,抚着长须,眼中也露出一丝惊叹。
“武安侯果然是雷厉风行。”
“何止是雷厉风行。”嬴政冷笑一声,他走到沙盘前,看着那代表魏国的疆域,像在看一具尸体。
“传朕的旨意,昭告天下。”
他的声音,带着君临天下的霸道。
“一年之内,魏国必亡!”
尉缭心中一震,躬身领命。
“王上,楚国那边……”
“不必理会。”嬴政摆了摆手,眼中尽是嘲讽,“项燕那十万兵马,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朕早已在南郡,为他备下了一份大礼。”
“他若敢动,朕不介意,连楚国一并收拾了。”
……
秦军的行军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们放弃了所有辎重,一人三马,昼夜不息。
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席卷了太行山脉的崎岖山道。
仅仅五日之后。
阳高城那巍峨的轮廓,便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尽头。
城楼之上,魏国守将龙章,手扶着冰冷的城垛,面沉如水。
“将军!秦军……秦军来了!”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跑上城楼,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他们怎么会这么快!”一名副将难以置信地嘶吼道。
“慌什么!”
龙章猛地回头,一声怒喝。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扫过周围慌乱的部下。
“秦军远道而来,人困马乏,不过是虚张声势!”
“传我命令,全军戒备,弓上弦,刀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