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哲站在临时搭建的望楼之上,脚下,是初具雏形的武安新城。
数十万降卒与难民被韩非组织的井井有条,化作一支庞大到恐怖的建设大军。
他们的脸上,依旧有麻木,但更多的是一种为了活下去而迸发出的,最原始的生命力。
魏哲的目光越过这片喧嚣的工地,投向了遥远的南方。
那里,是百越之地。
瘴气、蛮族、未开化的土地,在旁人眼中,那是流放罪臣的蛮荒之地。
但在他眼中,那是一片等待被开发的处女地,是未来大秦帝国,最重要的一块版图。
待天下一定,请命镇守百越,远离咸阳的政治漩涡,做个手握实权的土皇帝,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侯爷好雅兴。”
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桓漪不知何时,也登上了望楼。
他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普通的便服,那双浑浊的眼眸里,再无半分争胜之意,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
“桓漪将军。”魏哲微微颔首。
桓漪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脚下那热火朝天的景象。
“水淹大梁,以工代赈,三月之内,一座新城拔地而起。侯爷的手段,桓漪,心服口服。”
他的语气很真诚,没有半分嫉妒。
“灭国之功,侯爷当之无愧。我函谷大营,输得不冤。”
魏哲没有客套,只是淡淡道:“各为其主,各展其能罢了。”
桓漪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不一样。”
他指着下方那些挥汗如雨的民夫。
“我等老将,学的是兵法,是如何用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
“而侯爷你……”
他深深地看了魏哲一眼。
“你是在用战争,去经营一个天下。这天下在你的手里,仿佛成了一门……技术活。”
说完,他对着魏哲,郑重地抱拳一揖。
“此战已了,我也该回函谷关了。他日若有战事,还望能与侯爷,并肩作战。”
“而非,兵戎相见。”
魏哲看着他,点了点头。
“会有那么一天的。”
桓漪洒脱一笑,转身,大步离去,背影萧索,却也磊落。
“侯爷,当心此人。”
韩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魏哲身后。
他看着桓漪离去的背影,那双锐利的眼眸里,闪烁着冰冷的警惕。
“此等沙场老将,看似磊落,实则心机深沉。今日他能对你心服口服,明日,就能为了他背后的利益集团,在朝堂之上,给你捅最狠的刀子。”
“朝堂,比战场更凶险。战场上,敌人会让你看到他的刀。而朝堂上,笑着给你递酒的人,或许下一刻,就会将毒药灌进你的喉咙。”
魏哲不置可否。
他将手中一卷关于营中所有军务调度的竹简,递给了韩非。
“这些,也交给你了。”
韩非一愣,接过竹简,只扫了一眼,便倒吸一口凉气。
这里面,不仅有军粮调度,兵器修护,甚至还有各营将领的功过考评。
这是中军帅帐,最核心的权力。
“侯爷,这……”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魏哲打断了他。
“从今日起,武安大营的后方,便是你的天下。我要让我的兵,只考虑一件事。”
“杀敌。”
说完,他转身走下望楼,将整个热火朝天的工地,连同那数十万人的身家性命,都丢给了身后那个依旧处在震惊中的法家大才。
韩非看着魏哲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那重如山岳的竹简,许久,才发出一声长叹。
他紧了紧手中的竹简,那双锐利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快步走下望楼,对着早已等候多时的数十名文士,开始下达一道道精准而高效的命令。
整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在他的手中,开始以一种更加恐怖的效率,运转起来。
……
帅帐之内。
英布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魏哲身后,单膝跪地。
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主公,咸阳的消息。”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王绾、隗状那两个老匹夫,在朝堂之上,联合文臣,疯狂弹劾您与老将军。”
“他们说您水淹大梁,手段酷烈,有伤天和。还说王家功高盖主,有尾大不掉之势,意图挑拨王上与您和老将军的关系。”
魏哲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这群苍蝇,总是在人耳边嗡嗡作响,令人厌烦。
“王上如何说?”
“王上力排众议,当朝怒斥了王绾等人!”英布的语气,带着一丝解气与崇拜。
“王上说,他的将军为他开疆拓土,他便要给泼天的富贵!谁敢为他立不世之功,他就敢给不世之赏!”
“那帮文臣,一个个屁都不敢放一个!”
魏哲闻言,嘴角微撇。
他知道,嬴政不是在保他,而是在维护君王的绝对权威。
“老将军呢?”
英布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老将军……当朝请辞,被王上驳回了。据说,从事后,老将军便闭门谢客,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
魏哲的眉头,微微一挑。
以他对那位老岳父的了解,王翦绝不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人。
当朝请辞,看似示弱,实则是在逼宫,是在试探嬴政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