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颜莺时背靠在门上,用手背抹去唇角流下的血,发现自己因为这一次动手,污染值再次加深,剩下的时日缩短到只剩半年,不由低低一笑,自嘲道:“看来不该救她的……”
凌听夷在床上昏迷了一天一夜。
就在越渔怀疑她是不是被颜莺时打成植物人时,她终于皱着眉头,在第二天中午勉强睁开眼。
越渔坐在床边,低头看她:“身体还好吗?”
凌听夷晃了晃神,似乎想起什么,表情一变,攥紧了越渔的手,微哑的急迫道:“你有没有受伤?!”
越渔惊奇的看她:“你还记得昨天的事情?我以为你在那个状态下,应该丧失了理智……”
凌听夷脸色微白:“我记得……我当时很冷静,什么都记得,包括后来莺时赶来,拿着刀和我对战……”
“嗯?”越渔有些疑惑。
昨天颜莺时出门时,手里好像没有拿刀啊?
“对不起。”凌听夷握着越渔的手微微发颤,情绪极度不稳定,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清晰鲜明,剩下的都颠三倒四:“没错,朝芯说的……哈,疯子……原来我真的是……”
越渔见她隐隐有失控的迹象,犹豫片刻后弯腰,轻轻柔柔的抱住她。
凌听夷身体一僵,迟迟没有说话,等到重新开口时,声音变的艰涩又哽咽:“对不起……”
越渔柔和语调,温软道:“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你只是病了。等你的病治好,你会回归正常的。”
“病了?”凌听夷迷茫的问,手指情不自禁揪住了越渔的衣服:“能治好吗?连你的血都没办法,我真的还能治好吗?”
越渔肯定道:“可以,一定可以,你相信我吗?”
“相信……”凌听夷缓缓松开她的衣角,转而紧紧抱住她的腰:“我永远相信你。”
“只要是你说的。”她的脸埋在越渔的颈侧,使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那似哭似笑的话:“我都信。”
越渔垂着眼睫,心中含着愧疚,面上努力展开笑,轻轻的嗯了声。
凌听夷抱着她的手臂进一步收紧,力道很大,大到她肩上的伤口都崩开,渗出了血色。
越渔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只回抱着她,竭力给予对方一丝温暖。
认清了‘自己是疯子’这个现实后,凌听夷一反往日的劳模形象,再不谈去荒野或废墟的事情,对外只说在养伤。
但实际上,有修复身体的针剂在,她的伤势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
这天中午,越渔去五楼食堂买饭,本想打包后就走,却意外的听到旁边有一支普通小队正在聊天:“真的要进入备战状态?”
“连凌姐都受伤了,我们能行吗?”
“不行也没办法,如果其他高塔的人真的打过来,我们能躲去哪里?”
“身后就是家园,我们退无可退。”
“可恶……究竟为什么要来打我们?就为了吞并我们的高塔吗?!”
“人类对外要艰难求生,对内还要彼此厮杀,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以前还可怜那些荒野流浪者,如今看来,他们或许才是看得最明白的……”
那支小队消沉的说着话,赫然是收到了什么命令或消息。
越渔蹙着眉上楼,打算喂凌听夷吃完饭后,去找颜莺时问一问,结果推来凌听夷的房门,她诧异的看到朝芯出现在里面。
朝芯以往看到凌听夷时,总会竖起眉头、面露不爽,这次却面容冷淡,环着胸靠在窗户边,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听到推门声,她抬眼看过来,瞧见是越渔,表情顿时柔和了几分。
然而好景不长,看到越渔走到床边,准备给凌听夷一口一口喂饭时,她的脸色当即变了,怒气冲冲道:“你为什么要给她喂饭?!”
越渔:“呃……因为队长受伤了。”
朝芯大怒:“我之前也受伤了,你为什么不喂我?”
越渔呆住:“你伤的……是小腿啊……”
朝芯不听她的解释,气急败坏的攥住她的手腕。
她们身后,凌听夷微微抬手,本想抓住越渔的另一条胳膊,又担心自己和朝芯相争,会让夹在中间的越渔不舒服,最终只能放下手,担忧道:“你轻一点,别弄疼了她。”
朝芯一听这话,更是气的直咬牙:“关你屁事,我知道分寸!”
将越渔拽到墙角后,朝芯的脸色终于好转,瞪了越渔一眼后,她轻哼着开口:“你最近不要离开高塔,从今天起,整座高塔都将进入备战状态……如果你感到害怕,随时可以搬到五十一楼,我会一直在那等你。”
越渔挠挠脸:“谢谢,不过……情况真的有这么危险吗?如果敌人打过来,我们有几成胜率?”
朝芯突兀的陷入沉默,过了一会才淡淡道:“你是不是没给我买饭?”
越渔语塞:“你也没说你要来啊。”
朝芯:“所以就是没买?”
越渔打了个激灵:“我这就去再买一份!”
她离开了房间,又回到五楼食堂。
在等着打包的功夫,系统凉凉开口:【你是不是傻?连她想支走你都看不出来?】
越渔盯着窗口后的饭菜,心不在焉道:【我知道啊,朝芯性子娇,向来看不上小队食堂的饭菜,我给她带的这份,估计是她吃的第一口吧。】
系统愣住:【你知道?那你还乖乖离开?】
越渔不置可否:【对方既然不想说,答案不就是明摆着?何必非得问个清楚明白。】
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越渔有时候是真蠢,有时候又觉得,如果能让对方好受些,那她蠢一点也没什么。
吃过午饭,朝芯又要回高层。
越渔去送她时,顺便问起了宴会那晚后来的发展。
朝芯看了她一眼,没有明确说出叛徒的身份,只是高傲道:“自然是揪出来杀了,有我出马,还会有解决不了的事情?”
越渔哇哦一声:“那你可要努努力,一鼓作气的把这次的敌人也打倒。”
朝芯笑容收敛,认真点头:“我会的。”
送走她后,凌听夷也开始休息。
越渔回自己房间,翻译了一会普通文字,随后带着古书与笔记本来到书库前,抬手敲了敲门。
书库里没有动静,仿佛根本没人在里面。
越渔只好将东西放在地上,转身离开。
等她从楼下回来时,书库前的笔记法已经不见了。
她看了看自己刚买的酒,哑然道:【颜莺时的动作也太快了,我才下去几分钟啊?难道她一直趴在门后面偷听,一听到我离开就立马打开了门?】
系统无语:【听你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颜莺时很没逼格……】
越渔轻咳,拒不背锅:【假设,只是个假设。】
她重新敲门,继而放下酒。
回到房间里耐心等了三分钟,再次探头去看时,只见酒也消失了。
系统憋出一句脏话:【草。】
越渔忍笑,摇着头道:【原来傲娇还会传染……】
之后几日,越渔听着朝芯的话,老老实实的待在高塔里。
同时,她还紧盯着凌听夷,生怕这家伙趁她不注意,兴高采烈的跑去荒野见血。
所幸自从对方意识到自己有问题后,时常将一只手与东西绑在一起,虽然会麻烦到越渔天天给她喂饭,但能有这样自觉的自我管理意识,越渔还是相当欣慰的。
眨眼间半个月过去。
越渔没等到敌袭,反倒等来朝芯的邀请。
“去顶楼看星星?”越渔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天上不总是堆着云吗?这也能看到星星?”
朝芯漫不经心道:“白天云多,到了晚上,云反而就散了。”
越渔还真没注意这一点,一般天黑的时候,她都已经躺上床了,从没去观察过夜景:“为什么一定要去顶楼?在这里看不行吗?”
“不行。”朝芯固执道:“下面看不到真正的星星,只有顶楼才能看见。”
“是吗?”越渔嘀咕了声,还是摇头:“不是说最近是备战状态?在这个时候去看星星,是不是太悠闲自在了点?”
朝芯撇撇嘴:“就算是备战,也要适当的放松,他都允许我跟你出来,你一个大男人还扭捏什么?”
越渔估摸着她说的‘他’是指塔主,不由惊叹:“你爸也真的放心——哎?不要拽我!我去就是了,你慢一点!”
因为她的废话太多,朝芯的小暴脾气上来,直接拽着她奔进电梯里。
从二十楼到达五十二楼后,越渔正好奇的打量塔主的居所,朝芯却脚步不停,带她走到走廊的尽头,进入另一个电梯。
越渔懵了:“这是去哪?”
朝芯勾起唇,骄傲道:“顶楼啊。”
说是顶楼。
结果还真是高塔的顶端——一个露天平台,仰头就能看到绵延无际的天空,伸手就能摘到漫天繁星的地方。
在逼仄的高塔里待久了,越渔居然有些震撼,愣愣的看了好一会,才怀念般的道:“真好看。”
系统亦有所触动:【眼前所望皆废土,抬头方见满河星。】
越渔缓缓打了个问号:【说好一起当文盲,你为什么背着我偷偷进化?】
系统:【我都背着你了,你还把进化失败的罪怪在我头上?】
越渔:【????】
“你一直仰着头,脖颈不难受吗?”朝芯带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过来,带你看个好东西。”
越渔转头看去,发现她身边放着一架机器,因为颇为眼熟的缘故,越渔不由多盯了片刻,旋即恍然:“这是望远镜?”
朝芯点点头,没有过多在意她是怎么知道的,只一个劲的把她拽到机器前,粗暴的往下一按。
越渔怕她下一步就是摁着自己的脑袋,连忙主动凑近,朝芯这时才出声提醒:“不要碰它……你看到了吗?”
越渔惊叹:“看到了,好清晰啊!”
朝芯见她重点歪了,不得不提醒道:“这是斯多卡白星。”
越渔:“哦哦哦,好名字!”
朝芯:“……”
越渔浑然不觉,双眸亮晶晶的问:“真漂亮啊……我可以转动着看其他星星了吗?”
朝芯开口,声音像是硬挤出来的:“不、可、以。”
越渔惋惜了两秒,便把失望抛在脑后,继续兴致勃勃的观测:“这个星星还挺眉清目秀的,表面没几个坑,还是雪白色,漂亮!真漂亮!”
见她看的目不转睛,眼里完全没有自己,朝芯深吸口气,黑着脸道:“换一个看。”
越渔一愣:“啊?等等,我还没看够……现在这个是什么星?没刚才的好看啊……”
她碎碎念的咕囔着,明显感到不满。
朝芯却心气平了,哼笑道:“不好看今天就别看了,反正这机器在这,你可以随时来看。”
越渔想了想,听话的离开望远镜,转头看向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你突然带我来玩这个?”
朝芯坐在凳子上,支着脸眺望星空,语气有些懒洋洋的:“不是什么好日子,只是突然想到没带你来过,所以心血来潮的带你来看看。”
越渔将信将疑,想到她的傲娇性子,忍不住补充道:“你别骗我啊,如果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最起码要祝你生日快乐的。”
朝芯嗤笑一声:“我生日还早着呢,你等到那天来了再祝福吧。”
越渔:“那天是哪一天?”
朝芯:“下雪的时候。”
越渔好奇:“废土也会下雪吗?”
朝芯瞥了她一眼:“不仅会下雪,还会下酸雨。”
越渔:“哇——”
朝芯又笑了:“你真信了?”
越渔:“?!”
“行了,回去吧。”朝芯站起身,抬步往外走。
越渔连忙跟上:“这就回去了?”
朝芯:“你都已经困的神志不清了,我还留你在这待着睡觉吗?”
越渔语塞:“我不困。”
“嗯嗯。”朝芯敷衍的应声着,随后像是临时想到一般,在路过门口时,随手从墙上拿下挂着的礼物盒,头也不回的扔给她:“送你了。”
越渔手忙脚乱的接住,一脸茫然:“这是什么?”
“耳麦。”朝芯道:“你之前也见过,就是挂在我脖子上、蓝色的那个。”
越渔迷惑:“你把这个给我干嘛?我不爱听音乐。”
朝芯:“我也不爱听。”
越渔:“??”
朝芯慢吞吞的补充:“但这是我老妈留给我的东西。”
越渔一惊:“那我就更不能要了!”
朝芯背对着她,摆摆手:“不要就扔了。”
越渔被噎住。
两人进入电梯,到了五十一层后,朝芯抬步出去。
越渔抱着礼物盒,漂亮的小脸皱成了苦瓜样。
朝芯看着想笑,在门合上时开口:“你别多想,我把那个给你,只是希望……”
——希望以后她不在了,对方见到耳麦时,多少能想一想她。
电梯门关紧,越渔没听到朝芯剩下的话。
她盯着礼物盒,怎么看都觉得棘手,一回到房间,便将东西郑重的放到柜子里。
隔壁的凌听夷似乎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很快过来敲了敲门:“小越,你刚刚出去了?”
越渔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跑去开门道:“我没出塔,只是跟着朝芯去了顶楼,对了,你去过顶楼吗?那里好开阔!一仰头就能看到好多好多的星星!”
凌听夷怔了怔,摇头道:“我没去过。”
她稍稍迟疑,补充了句:“除了塔主一家,塔里的其余人应该都没去过。”
越渔没意识到这句话的潜意识,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那太可惜了,如果你也能去就好了,真想让你看看那颗漂亮的星星!”
凌听夷含笑:“是什么星星?我虽然没办法直接看,但我可能在书里见过。”
越渔回忆着那个拗口的名字:“应该是……斯多卡白?”
凌听夷一愣,眼里瞬间迸出明亮的光彩,她猛然抓住越渔的肩膀,张口想说话时,又及时止住,小心翼翼的确认道:“你是那个意思吗?”
越渔懵懵的问:“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凌听夷深深的看她:“斯多卡白星,又名暮雪星,如果邀请喜欢的人去看,就是在委婉的说……我想和你,走到暮雪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