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老兵组成的战斗小组都习惯了一年到头总会不断有轮值的新兵加入进来, 只要轮值兵能跟着他们抵达预定的战斗位置，再按时跟着他们撤离，危险性就不大, 而多一个人手，怎么也算多一分力量。

除了洛年年以外的队员全部被分配好跟随的小组后，洛年年看看王指挥, 又期待地看向程誉。

程誉却突然伸手在她防护服的接口处按动, 帮她打开取下透明的防护头盔。

少了一层阻隔, 精神力立刻更清晰地感受到充斥着整个战场的压抑又混乱又暴躁的感觉, 主要来自前方不远处弥漫的黑雾。

洛年年眉毛微蹙，下意识对这样的环境感到不适与不喜。

接着程誉释放出精神体, 撑开了精神力屏障, 与之前不同, 这次他的神色虽然变得严肃冰冷，但眼睛并没有完全充血变红，整个人看上去还是理智的。

深蓝色精神力构建的椭圆体“泡泡”包裹着两个人，身处精神力屏障内的洛年年感觉到, 空气中让人心烦意乱的黑暗因子被排斥在精神屏障外。

程誉的精神力屏障像是吹气一样逐渐扩大，随着精神力壁变薄, 在光的映照下泛出更明显的深蓝色，而他精神力笼罩的区域, 都因为黑暗因子的消失而恢复成正常干净的环境。

很快, 这个“气泡”将整片阵地笼罩起来, 阵地上近千名战士立刻察觉到不同, 四处张望一番，发现这里突兀的多了两个人。

发现变故的源头后，除了几个真正的新兵保持惊讶以外, 其他老兵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城主大人在八方基地随机游走这件事在前方战区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于是老兵们恢复冷静，继续做自己的任务，只是休息或者行动间不时投来关注的目光。

感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洛年年不由得看了回去，发现随着程誉的精神屏障笼罩了所有人，阵地上的老兵都放松下来，不少人甚至直接打开防护头盔透气。

程誉当先向界线走去，洛年年连忙跟上，向前看去，精神力屏障已经扩大到跨过界线，对面的黑树似乎意识到威胁，竟然开始向后移动。

没错，它们是可以移动的。只见它们将扎在土里的数十条根部一一抽出来，然后依次扎进后方的土地，就这样慢慢往后挪。

问题在于，它们的移动速度太慢了，倒腾不了几步，就被笼罩在程誉的精神区域内。

当整棵树都被笼罩起来的时候，这棵黑树就彻底疯狂了，树根更疯狂的挪动，树枝也更疯狂的挥舞，但是树身周围弥漫的黑雾渐渐被驱散。

失去最让人类烦恼的黑雾，战士们砍起黑树来反倒更加轻松，能用比先前快两倍的时间处理完一棵黑树。

洛年年看完全程，总算明白人类和这颗星球的土著生命之间是如何战斗的了，在精神干扰的前提下拼身体素质。

土著生命是植物类生命，精神占优势，身体素质不占优势，人类恰好相反，精神污染只能硬抗，身体素质占优。

土著生命不在乎消耗，靠堆也能堆死人类，人类又恰好相反，担忧牺牲，但是智慧程度更高且会利用工具，于是双方就这么僵持起来，常年围绕着界线锱铢必较，你争我夺，你退我进。

从冬雪城的情况来看，目前每年能在维持较低伤亡率的同时将界线缓慢向外扩展。

只有作战前线距离主城越远，主城内才越不会受到黑雾的污染，保持适宜人类居住的环境。

站在界线上，程誉伸手按了按眉心，当他完全放开精神力的时候，整个人处于一种绝对冷静的更高层次，俯视一切，看到洛年年，他知道他们的关系，情绪却没有过多的波动。

洛年年没有察觉到程誉的异常，见程誉停下，还主动伸手拉过程誉，好奇地继续向前走去。

程誉没有拒绝，只是盯着两人相握的手。

两人跨过界线，越过人类战士与黑树的交战线，深入黑树群中，一直走到一棵相对矮小的黑树前，程誉才停下脚步，他的精神力屏障故意绕开了这棵小黑树，形成一个环形缺口。

于是这棵小黑树树冠上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黑雾，此时整棵树正躁动不安的胡乱晃动浑身枝干，与空气中看不见的敌人作斗争。

“这种黑树的数量聚集越多，形成的黑雾越压抑，对人类的威胁更大。但它们本身移动速度慢，数量少的时候威胁性小，总的来说，还算好对付，你要试试吗？”

程誉看向洛年年，语气冷淡，“放出精神力保护自己，它就没办法对你造成很大的威胁。”

洛年年这下彻底明白自己腰间为什么挂着一把小小的火焰枪，一把斧头和一把电锯了，看看身前乱舞的黑树树枝，她挑选一番，最后选择了斧头，走出程誉精神力笼罩的区域，冲着树根部分砍下。

黑树的枝条狠狠地向洛年年所在的位置抽过来，程誉手指动了动，并没有立刻出手，结果就看到黑树又粗又壮的树枝在接近洛年年的时候，突兀的减缓了速度，然后要攻击不攻击的，在洛年年背后晃来晃去，徘徊犹豫。

随时准备出手的程誉眼中闪过疑惑，这破枝子晃什么呢？

洛年年也觉得很奇怪，她随便砍了两下树根就放弃了，觉得这活儿实在没意思，有这时间她还不如画个画，编个曲，结果转身就看到身后有好几根树枝在乱晃，下意识伸手去抓。

洛年年还穿着防护服，隔着防护服轻松抓住一根树枝，结果这根树枝在她手里动也不动，不挣扎也不攻击，仿佛自己就是一棵正常的植物，根本没有思想一般。

“这个情况不太正常。”程誉挑挑眉，调出通讯频道接通秦副官，先问，“吴老醒了吗？”

得知几位专门研究程誉精神力的研究员还昏睡未醒，信号被转到专门研究褐星土著生命的房研究员那里，房研究员简单听过情况描述后，直说他们很快就会到，建议程誉和洛年年先后退，等他们抵达后再一起去探索。

结束通讯，程誉对上洛年年疑惑的眼神，伸手将她拉到身后，然后现场给她表演，只见他的精神力笼罩上黑树后，先前在洛年年手里一动不动的黑树立刻暴走，再现狂魔乱舞的攻击架势。

程誉撤走精神力，两人前方的这棵黑树渐渐安静一些，程誉指挥洛年年：“你像我一样调动精神力靠近它试试。”

洛年年尝试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淡蓝色的精神力量聚拢成巴掌大小的一小团，操控着小圆团颤颤巍巍地靠近黑树。

这下子，黑树不仅不再狂躁，反而彻底恢复平静，树身不再试图拔根逃跑，树枝也不再乱挥乱打，宛如撒泼打滚的熊孩子终于乖巧的安静下来。

洛年年和程誉的精神力都能将黑树树冠产生的黑暗因子排开，驱散黑雾，但不同的是，黑树对程誉的精神力格外排斥，或者说，对人类的精神力都格外排斥，被笼罩时会发狂攻击，唯独在洛年年的精神力下显得格外亲近温顺。

乱舞的树枝不仅安分的垂落下来，还努力向着洛年年的精神力凑上去，若非精神力没有实体，大概看到的就是又粗又壮的树枝与精神力挨挨蹭蹭的场景了。

程誉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收回了精神体。

先前被他精神屏障笼罩的区域暂时还属于黑暗因子的真空区域，没有黑雾，对人类来说清爽友好。

收回精神体，程誉的神色放松下来，他看向洛年年，伸手捏了捏洛年年的脸，玩笑道：“你确定你不是本土生命成精的吧？”

洛年年看了眼黑树，脸上立刻露出受侮辱的表情，瘪瘪嘴，哼哼唧唧半天才说：“我比它们好看多了，黑都比它们黑得好看。”

程誉闻言眼中带笑，但还是用手指按住洛年年的嘴，仔细叮嘱：

“年年，安全起见，你的精神力有待研究彻底，之后那些研究员会问你很多问题，你只要记得，那天晚上对我说过的话，不要对别人说。”

洛年年大力点头，“我懂的。”她又不傻，她知道只有老板和她是一家的，别人都是可能坏了她任务的不稳定因素，她才不会乱说。

程誉看着洛年年笑得很温柔，洛年年莫名就想和他亲近贴贴，但身上穿着的防护服让她行动很不方便，就想把防护服也脱掉。

程誉连忙阻止，“你还没有形成精神力随时随地在身体周围覆盖一层的习惯，防护服暂时还需要穿着。”

至于没有头盔保护的脑袋，只靠无意识逸散出来的精神力也能护住。

两人就这样站在一颗黑树前，既不砍树，也不移动，凑在一起聊了起来。

后方远处正在忙碌的战士们看着觉得实在不对劲，尤其是带新兵的战斗小组轮换上战场前线后，有新兵满脸不解地指指程誉和洛年年的背影，语气茫然地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啊？”

旁边的老兵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大力砍树，并教训开小差的新兵：

“专心你的活，你小子可真是运气好，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了城主帮忙清理战场，现在一点难受的感觉都没有吧？我劝你动作快点砍，城主清理过黑雾后，砍这些该死的东西轻松多了，这可都是记入战绩，会奖励贡献点的，你还有空在这里东看西看？”

嘴里说着话，并不影响老兵们劈砍的速度，三人合抱都难的粗壮树根在几位战士的配合攻击下根部快速出现越来越大的裂痕。

前线的信号不太好，所以一直在前线防守的老兵们并不知道最近一周网络世界的热点。

于是，没过一会儿洛年年觉得实在无聊，抬起胳膊撸了撸防护服，然后整个人往程誉身上一扑，将大半力量压给程誉的时候，忙碌中无意抬头的老兵看傻了眼。

一时之间频道内充斥着接二连三的惊呼声：

“什么，什么鬼？城主被污染了？”

“我去，那女的怎么靠上去了，城主怎么没把她踹走？”

有新兵弱弱地插话：“因为那是他老婆啊……”

很快，讲话的新兵被锁定了位置，老兵们一个个眼神灼灼地看过来，伸手点点他，第一次恨不得十分钟轮值时间快点结束，急着想听八卦的老兵们抡圆了手中的斧子，疯狂攻击，一棵又一棵的黑树倒下。

有人专门负责燃烧被砍断的黑树，超高温的火焰枪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散落的树枝树干烧成灰，燃烧后，原地会留下一段段经受得住火焰考验的材料，被收集起来运回基地。那些材料上已经不再附带黑暗因子，转而变成了人类可以运用的资源。

等这批战士从战场轮换下去后，立刻围着新兵要求分享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