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从暗处走出。
清朗的月光落在他身上,照出一张俊美如神衹的冷肃面庞。
是霍忱。
暗卫十七眼底微微深了深。
从前他还在宁折跟前伺候的时候,便常常能见着霍忱出入皇宫的身影。
那会子霍忱在桃林手把手教小皇帝习剑,是陪伴小皇帝最长时间的人,亦曾是最最亲密无间之人。
或许小皇帝不自知,或许霍忱看不出,暗卫十七却瞧得分明,在霍忱身边待着的时候,小皇帝的那双眼似乎都更亮一些。
他本就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皇帝,在宫里被宁堰步步紧逼,又要提防着亲生弟弟夺权,整日里都紧绷着心弦,未有片刻放松。
只有霍忱出现的时候,那些暗地里紧紧盯着他的目光才会有所收敛,叫他松口气。
小皇帝发现以后,便很喜欢缠着霍忱。
暗卫十七知道他其实很聪明,也极有习武的天赋。
霍忱教给他的那些剑术,他只看过一遍,便能完完整整使出来。
但他总要藏拙,装作一副听不懂看不明白的茫然模样,逼得霍忱只能一遍遍教他,让旁人总以为他愚笨无知。
只有暗卫十七知道,他不是笨,恰恰相反,他是太过聪明了。
皇宫里每日来刺杀小皇帝的刺客不知凡几,然而一旦霍忱出现,这些刺客就会像都销声匿迹了似的,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小皇帝比谁都清楚,不管是宁祉还是宁堰,亦或是其余心怀鬼胎虎视眈眈之人,都颇为忌惮霍忱和他身后站着的霍氏一族。他只有待在霍忱身边,那些人才会有所顾忌,不敢对他下手。
因此有时候天色晚了,小皇帝便也顾不上天家威仪,紧紧扒拉着霍忱的腰,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死活不让他离开。
霍忱无法,只能在皇宫中留宿。
一一在其他人眼里,他是被逼无奈,被皇帝当做要挟霍家的人质囚在宫里,不得自由。
只有隐在暗处的暗卫十七知道,他分明是顺势为之。
暗卫十七不止一次看见他夜里起身,站在小皇帝龙榻前,眉眼沉沉望着他睡颜。
他和霍忱是一样的人,所以他看得懂霍忱的眼神。
那是疯狂的掠夺,是偏执的占有,是极力克制的冷静。
霍忱心慕小皇帝。
早在三年前,这棵种子就已经被种下,渐渐在他心上生了根,发了芽,一直到如今,长成了一参天大树,再也无法克制。
他折磨小皇帝的时候,何尝不是在折磨他自己。
小皇帝对他生出的那点难以言说的情愫,还未被他所察觉,就已经生生被霍忱亲手掐灭。
在日复一日地憎恨里,霍忱疯了魔。他的喜欢变了质,腐烂在腥臭的淤泥里,昭示着那是有多么地不堪和肮脏。
他心上的树也枯萎凋零。
庞大腐烂的根系渗入他心脏,将他的整个心都密密麻麻缠绕起来,让他哪怕是每一口呼吸,都帯着钻心的剧痛。
情之一字,当真最是折磨人不过。
连堂堂大越古国的战神之将都难以逃过。
他这种卑贱之人,倘若沾染半分,岂更不是万劫不复。
霍忱就是他的前车之鉴,告诫他动情的后果。
暗卫十七攥紧了拳,盯着对面的那道暗影,心下一片冷漠寒凉。
“暗阁领旨办事,霍将军还是避嫌为好,否则伤及无辜,陛下该头疼了。”
霍忱唇角泄出一丝危险的冷笑,“本将不避又如何?宁祉想暗中杀人,可有过问我手中之剑?”
暗卫十七看见他的手搭上腰间悬挂的那把古旧长剑。
那也是小皇帝亲手赠给霍忱的长剑。
小皇帝在霍忱面前一直是一副绵软可欺的模样,霍忱教小皇帝练剑时,总担心锋利的剑气割伤他,才换了柄桃木剑。
后来霍忱随军出征的前夕,小皇帝设宴为他践行,将自己的佩剑赠予了他。
这么多年了,人人都以为霍将军腰上那把古剑是什么神兵利器,才让霍将军时时刻刻都随身携帯,常常温和了眉眼去看他,用手指珍惜地爱抚擦拭。
谁也不知道,这不过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长剑,甚至因为太过轻盈,用起来也不是那么顺手。
然而只是因为送的那个人,这把剑便变得与众不同了起来。
看到这柄剑的时候,暗卫十七就知道,此番刺杀除非鱼死网破,否则这件事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没有再说废话,暗卫十七眼神冷戾,帯着一众暗卫迅速冲了上去,“陛下有令,杀无赦!”
霍忱瞧着他满身血腥杀孽浓重的模样,英挺的眉峰微扬:“不过是换了个主子,竟连性情也像是换了个人。恐怕你那些年都是在伪装自己,就为了最后一刻反水背叛。皇上真可怜,这么些年,居然养了个白眼狼出来。”
什么忠心什么赤胆,都是假的。
他早告诉过小皇帝,暗卫十七此人不可轻信,他却一直傻傻地不懂防备,临到最后被最亲近的人狠狠捅了一刀,连皇位是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偏偏他对宁折生不出半点气来,就只能将这些恩怨都归结到暗卫十七头上,下手也越发狠厉不留情。
但暗卫十七身为暗阁最年轻的新晋统领,自然也不弱。无论是身法还是武技,暗卫十七在一众暗卫中都是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