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吉双目迎着朱棣炯炯有神，他的声音几乎朱棣的怒骂声还要大：“臣此次浙西治水，眼见得天下万民疾苦。靖难之役四年的战乱，多少生灵涂炭，流离失所，好容易到如今圣临朝，天下安平，正是百废待兴，民心思定之际。加之如今浙西大水，倾覆良田，灾民遍地，哀鸿遍野，正该大力平抚灾情，重修水利，让百姓重建家园，沐百姓以圣恩。如果战端一起，臣诚恐百姓又陷水火，而负圣贤德之名。”

朱棣怒气稍减，问道：“那如果北元残余来犯，又当如何？”

夏原吉胸有成竹地道：“圣这是在考微臣。北元残余逃至蒙古草原后分裂为几大部落，最强大的是鞑靼，去年北元伪帝鞑靼大汗坤帖木儿被乌格齐所杀，乌格齐任鞑靼大汗。此人向来亲汉，与其他几个部落素来不和，他必然投靠我大明以求自保，以臣猜想他向我大明示好的书不久可呈于御案之。这些部落内乱不断，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进犯我大明？所以这些北元残余眼下不足为虑。”

朱棣静静地听他讲完，忽然笑了，眼前这个刚直不阿的读书人看来还没有自己想象那么迂腐。

对于天下大势，夏原吉还是颇合自己的见解，当然，这些必是与吏部尚书蹇义和英国公张辅他们经常商讨的结果。他们之间素来交好这点朱棣是知道的，听说夏原吉的儿子和张辅家的小胖子还是什么结义兄弟，小孩子的玩意儿，朱棣对这些江湖气息颇重的义结金兰什么的向来嗤之以鼻。

朱棣微笑着看着夏原吉，君子可以欺之以方，他本来没真的打算出兵北征，这不过是个幌子，他也料定夏原吉会一口回绝。所以他下面要说的，才是他和姚广孝商议了很久的，也是绝不容许有人阻拦的计划，那是迁都北平！

夏原吉没有说不，他也不敢说不。他早知道这个皇的脾气，当朱棣破口大骂的时候，你可以坚持己见，据理力争，但是当他笑眯眯地和蔼可亲地和你商量一件事，那么这件事是板钉钉，不容置疑的。所以他没有说不，他不怕死，但是绝不会找死。

更何况关于迁都的事朝早已经传出风声了，皇和黑衣宰相姚广孝一直在密谋迁都事宜，为此姚广孝亲自去北平跑了三次，估计这会儿连新皇宫的选址甚至设计图都已经出来了，也是到了他这个户部尚书拿钱出来的时候了。

此前他也曾经为了这事和蹇义张辅他们都讨论过，谁也说不好皇为什么会忽然那么坚决的要迁都，是为了传说没死的朱允炆？可笑。虽然他们都没亲眼看见朱允炆的死，虽然民间有诸多传说，但是如今天下已定，纵使这个人真的还活着，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了，何必为了他搞这么大动作，劳民伤财地迁都北平？夏原吉觉得这里边应该有着他们都不知道的秘密。

不管是什么秘密，迁都的事都已经无可更改了，夏原吉下面该干的是想方设法在不影响浙西水利工程的情况下，尽量地省出银子来。北平新皇城的建设，人员的调配，材料的储备，包括几年后的搬迁，每一样都需要花钱，这真是不知北征的军费贵了多少倍的大工程，夏原吉忽然感觉到自己又掉进皇挖的坑里了。

这么一路想一路走，愁容满面地出了午门猛一抬头，夏原吉看见了这个站在这里等了他一午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