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和器灵曙光齐齐一怔。</p>
器灵曙光动作都变得缓慢，一双眼更是空洞。</p>
它在回忆。</p>
“……好像还真是这样诶。”</p>
999:</p>
999左顾右看，像是望望溯光仙君，再是看看器灵曙光。</p>
唔，不像演的。</p>
999不禁沉入沉思，几秒后才再次开口。</p>
999困惑道，</p>
只要毁了门，就能进去啊。</p>
——分明是这样一目了然的事情！</p>
可笑可叹，当年竟无一人想到这一点。</p>
溯光仙君不愿承认，但同时心中也早已浮现出了答案。</p>
所有曾在这幻境中走过的人——无论是当年的他，还是那些想要获得传承的后来者。</p>
在他们的心中，都不自觉地将“施守业”当做了整个幻境的中心，无论是好是坏，无论是劝他浪子回头一心向善，还是大怒之下将对方一剑斩下，再说些大义凛然的话——</p>
他们都将施守业当做了幻境的中心。</p>
甚至直到现在，在虞珈雪出现之前，溯光仙君选择让虞珈雪进入的时间节点，依旧不自觉地以那施守业为主。</p>
怪不得这树妖多年怨气未消，怪不得她始终不愿意出来见他一面。</p>
可笑可叹……可笑可叹！</p>
溯光仙君大笑许久，999忍不住道:</p>
“你是想问本君，为何会想不到吗？”</p>
溯光仙君捂住眼睛，一身道袍如雨中透着光的浮云，落拓中带着独属于仙人的潇洒飘逸。</p>
“因为当年没想到，于是这么多年里，便都不再想了。”</p>
总是这样的。</p>
无论是人是妖，是仙是魔，都不愿承认过去自己的错误和愚蠢。</p>
溯光仙君也是如此。</p>
即便此刻，他仍旧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二。</p>
他朗声大笑，衣袂于虚空之中无端飘起，一派仙风道骨:“倘若是你这灵物——倘若你没有遇上虞小道友，你以为，你会想如今这样，十分自然地想到要去救那树妖吗？”</p>
不会的。</p>
因为无论嘴上说得多好听，在他们心中，仍旧将妖物放在最末等。</p>
999:</p>
“不，你不会的。”</p>
溯光仙君收起笑声，意味深长道:“你这灵物能有如今的造化，也是依赖于那丫头罢了。”</p>
这点999倒也不否认。</p>
但是——</p>
“主人，您能别笑了吗？”</p>
器灵曙光将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瑟瑟发抖道:“我、我害怕，嘤。”</p>
溯光仙君:“……”</p>
对上器灵曙光期期艾艾的目光，溯光仙君下意识躲避，干咳一声，试图转移话题。</p>
“那个灵物啊——”</p>
999声音万分诚挚，“我想说的话，和小曙光是一样的。”</p>
全程啊！</p>
无论是冷笑、苦笑、大笑，还是朗声笑——</p>
总而言之，刚才溯光仙君全程的笑，全部都是“桀桀桀”！</p>
冷笑，是带着气音、语速缓慢的“桀桀桀”。</p>
苦笑，是平和的、第一声调子的“桀桀桀桀”。</p>
大笑，是尾音一路上扬语速飞快的“桀桀桀桀桀”。</p>
……</p>
至于朗声笑，那就更不得了了。</p>
——直接结合了冷笑苦笑大笑三种方式，并凑齐了一二三四种声调，抑扬顿挫，极其富有感染力，同时还是随机发出的！</p>
这是完全没有感受过旁边听众的死活啊！</p>
不说别的，光是他们站在这儿，连本该虚浮在这空间的浮云都被震得不敢靠近了啊！</p>
999贴心地将自己扭成拐杖的形状，让器灵曙光借力站起身，并诚挚道:</p>
溯光仙君:“。”</p>
很想否认。</p>
但是发现自己完全否认不了。</p>
“咳咳，往事已矣。”</p>
溯光仙君正色道:“先看看这丫头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吧。”</p>
说实话。</p>
溯光仙君也有些期待。</p>
譬如……</p>
虞珈雪这丫头在灵力被封的情况下，到底能不能将那施守业扒了皮？。</p>
……</p>
……</p>
“——事情就是这样。”</p>
虞珈雪对上树妖翠翠的目光，一脸沉痛:“我也是被人关在屋子里长大的，没有人和我交流，没有人管过我，所以我明白你受的苦楚，我想救你出去。”</p>
树妖翠翠沉溺在虞珈雪方才讲的故事中。</p>
母亲和离后远嫁，爷爷奶奶只爱孙子和二房之女将她视若无物。堂哥表哥都不是好东西，只爱欺凌弱小，堂姐堂妹也各怀心思，时不时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地炫耀着自己所受的宠爱。</p>
不过似乎有一点点不对。</p>
树妖翠翠皱眉，发现了华点。</p>
“那你爹爹呢？”</p>
这个男人怎么从来没有出现过？</p>
草，忘编了。</p>
虞珈雪眼睛眨也不眨地回复道:“他死了。”</p>
树妖翠翠:“死了？”</p>
“对。”虞珈雪淡定道，“在我出生前就死了。”</p>
树妖翠翠:“……”</p>
这话就假的有点明显了。</p>
但是——</p>
树妖翠翠扑哧一笑，露出了她迄今为止最柔和的神色。</p>
“好啊，我相信你了。”</p>
树妖翠翠漫出了一丝轻笑。</p>
婉转动听，诱人妖媚。</p>
与方才警惕防备的模样全然不同。</p>
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极为黝黑，衣着单薄的美人倾身向前，一股类似于草木烧焦后的气味瞬间将虞珈雪包裹。</p>
清香又浮艳，像是开在悬崖下方只能任其枯萎的娇弱花朵。</p>
树妖翠翠略微垂下头，眼尾垂下，睫毛没入眼尾，嘴角却向上勾勒着。</p>
似笑非笑，似哭非哭。</p>
与此同时，树妖翠翠的黑色的瞳孔急遽放大，眼眸几乎是瞬间就被浓重的黑色占据。</p>
不仅如此，她本来苍白虚弱的面容上也浮现出道道可怖的纹路，像是人族老去后的皱纹，但又远比皱纹更深，更像是拦腰斩断树木后所能窥见的年轮。</p>
纵横交错，斑斑驳驳，诡异像是掩埋在鬼幽之境生出见不得光日的厉鬼。</p>
树妖翠翠是故意的。</p>
无论是谁骤然见到这一幕，都会被骇一大跳，惊叫不已都算轻的，没有当场昏厥就算好的了。</p>
翠翠想，希望面前这个小姑娘也这样吧。</p>
这样的话，她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将这个鲜活的灵魂永永远远地困在这幻境中了。</p>
但尽管如此，翠翠心中却又升起了一股隐秘的希望。</p>
会不会，她真的是不一样的？</p>
虞珈雪感受到了翠翠的目光。</p>
虞珈雪:“？”</p>
茫然地扣出了一个问号。</p>
她根本感受不到什么情绪变化——毕竟在她眼中，所有人、事、景、物，全特娘的是一堆像素小方块啊！</p>
就连刚才察觉到树妖翠翠的警惕，都是虞珈雪在瞄到了对方还头顶的【！】后才察觉到的啊！</p>
感谢白胡子老头。</p>
虞珈雪在心中想到。</p>
谢谢他虽然剥夺了自己不能与外界交流，只能看文字的权利，但还是给她留下了操控面板的地图和部分储物格，以及可以窥见人物头顶极端心绪的能力！</p>
白胡子老头，愿小美保佑您。</p>
虞珈雪静静地看着面前翠翠的变化。</p>
在她眼中。</p>
翠翠脸上浮现出的皱纹纹路，是像素小方块的边缘加深了一点。</p>
翠翠瞳孔幽深急遽放大，是变成了全黑的可爱豆豆眼。</p>
翠翠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是真诚地浮现出了括号般的微笑。</p>
翠翠双手撑在她身边，是像素小方块弱不禁风，还想给她一个壁咚。</p>
……</p>
总而言之，树妖翠翠变得更可爱了呢！</p>
至于什么“眼神下垂”，什么“目光诡谲”——</p>
你去外头瞅瞅，谁家像素小人有这东西啊！</p>
虞珈雪看着翠翠，情不自禁地带上了老母亲般的微笑。</p>
这可怜的被人坑害的崽子哟！</p>
她索性张开双臂给了树妖翠翠一个大大的拥抱。</p>
“没事的，很快就好了。”听着外面骂骂咧咧的挨打声，虞珈雪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p>
她自然道:“翠翠姐，你要不要和我们走？”</p>
要不要走？</p>
树妖翠翠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听见这个问题。</p>
她……多想啊。</p>
树妖翠翠轻笑了一声。</p>
要是你来的早点，该有多好。</p>
“我不能走。”树妖翠翠攀上了虞珈雪的肩膀，深深吸了口气。</p>
她汲取着她身上独属于人族的温暖，眷恋又不舍道:“我的身上，被那个人下了禁制。”</p>
禁制？</p>
虞珈雪皱了皱眉。</p>
她倒是不觉得翠翠的举动有什么奇怪。</p>
主要吧，咳，她的大师兄沈雪烛，也是一株植物。</p>
藤蔓类，喜欢用枝叶绕来绕去。</p>
这几年里，虞珈雪没少使唤沈雪烛用藤蔓帮她做事。</p>
一来二去，虞珈雪早已从最初的惊奇，变得免疫，如今更是见怪不怪了。</p>
只是这个禁制……</p>
似乎有点难搞。</p>
但是问题也不大！</p>
众所周知，在游戏中，不怕任务，就怕线索断了，没有任务啊！</p>
听着外面的声响，虞珈雪不由加快了语速，推开了恋恋不舍地抱着她的像素小人，认真道:“你快告诉我该如何为你解除禁制——你先别抱着我啦。”</p>
虞珈雪抽出手，豪迈地一挥:“你放心，等一切事情结束，扒了那施守业的皮后，我们再抱也不迟！”</p>
树妖翠翠垂下眼睫，轻轻颤了颤，而后曼声一笑。</p>
“去朝暮林。”</p>
翠翠顿了顿，在虞珈雪的目光中华，恋恋不舍地开了她的手，轻声道:“去找一束，绿色的焰火。”</p>
“这一束焰火，能烧掉我身上被人下的禁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