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多谢林师兄了。”

刘辉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 扯了扯嘴角，对着林师兄行了一个剑礼。

——能收回这三年之间被那些人以“供奉”的名义，瓜分殆尽的每月份例，对他来说, 其实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要不然的话……还能怎么样呢？

难不成还当真如两个异想天开、信口开河的天玄山弟子那样, 期待会有高阶修士主持正义, 将整个人道盟, 乃至圣地正式弟子之中的所有势力, 都连根拔起，碾压覆灭吗？

刘辉十分清楚, 那并不可能。

今日在场的其他人，只是因着心中朴素的正义感, 对人道盟的行径表示愤慨, 并依照本能想要消灭这般欺压新晋弟子的势力而已——但他们终究只是过客。

而人道盟……才是为玉虚圣地正式弟子制定规则, 并且会一直存在下去的势力。

这些人也许是真的心怀正义, 也是真的想要覆灭人道盟，但……刘辉清楚，这些人各有背景，各有来处和去处，终究不会在圣地底层弟子之中扎根, 也不会切身体会到圣地底层弟子的苦楚。

他们来过, 但最终必然会走——而人道盟永远在这里, 遮天蔽日。

没有人会比刘辉更清楚，人道盟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毫不留情，挟裹着所有人的庞然大物……所有新晋弟子都被胁迫着卷入，被强制着学会它的规则，而有能力在这之中独善其身的人, 寥寥无几。

——但，在今日之前，人道盟的事情便没有被任何一位金丹真人得知吗？知晓人道盟存在的所有人，便没有任何一个对这丑陋的吃相看不过眼的吗？

而这些人……究竟是为什么，一直保持着沉默？

说实话，即使是在成为了人道盟西区三十二堂主之后，刘辉也不是很清楚人道盟最核心的秘密——但他曾有幸知晓……从新晋弟子手中收取上来的“供奉”，即使是人道盟的最高层，也只敢截留一成半成而已。

——所以……那些“供奉”的大头，最终是送到了谁的手里？

刘辉不知道。

但他还是会算账的——圣地向来奉行“大浪淘沙”的收徒准则，而在日渐猖狂的兽潮与诡境的侵袭之下，可堪一战的修士永不嫌多……

因此，圣地对处于最底层，亦属于在大型兽潮与诡境来临之时的“消耗品”的先天境正式弟子，堪称来者不拒。

而入门试炼十日便有一轮，七十二层玲珑宝塔在四大主城皆有一座——并且，更为可怖的是，人道盟并非是圣地正式弟子之中，唯一榨取底层弟子资源的势力……

如此算下来，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看似不甚起眼，只在正式弟子之中小打小闹的人道盟……其中利益，必然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如此规模，可不是随便一两位金丹真传甚至元神长老能够护得住的。

因此，刘辉甚至可以断言，即使那两个天玄山弟子梦想成真，当真有几名元神长老愿意联袂出手，覆灭人道盟——但只要玉虚天还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要同为玉虚圣地弟子，因战力境界不同，其各项待遇便会有天壤之别，只要有心人会觊觎这份惊人的利益……

那么“人道盟”就会一直存在，一直不死，一次次于灰烬之中重生——也许会换一种方式，换一个名字，但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在，多得是人愿意为人道盟招魂，令其借一具躯壳还魂复生。

不过有一说一，倘若真的会有那个时候，那便和刘辉自己关系不大了……

——他已下定了决心，在拿回自己的三年份例之后，便直接去时间加速修炼室闭关，不把所有资源用完，不晋入先天第三境通玄不出来。

所以无论是人道盟知晓今日来龙去脉之后的报复敲打，还是其余不可预知的风云变幻，都将与他无关了——众所周知，先天第三境通玄与先天第四境三花之间的战力差距，远不如前三境之间大。

先天第三境修为的修士已经具有初步的自保能力，足以在圣地正式弟子之中立足了。

因此……步入先天第三境通玄之日，就是他刘辉脱离这潭令人日夜憎恨的恶臭淤泥之时。

也是他终于不再随波逐流，终于开始自由选择命运的标志。

“不必谢我。

“——你只需……将之前收取的那五六次‘供奉’，还回去便可。”

林师兄看了刘辉一眼，打量了一下他的神情，方才朗声说道。

刘辉没有多言：“正该如此。”

“——兄弟们，都听到了吗？”

他回身对着身后的一众人道盟小弟说道。

“听到了……”

“我、我会还的——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收到多少供奉，交出去的要比收回来的多得多！”

“唉，谁说不是呢？我们这些底层弟子的念想，也不过是如刘师兄这般混出头，高居堂主之位，能够慢慢拿回以前被收取的‘供奉’……”

“不过刘师兄也是够倒霉的——这堂主的位子还没坐热乎，就被这些主持正义之人给逮住了。

“我看啊……日后等这个风头过去了，刘师兄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喽！”

“恐怕不只是刘师兄吧——今日在场的，我们这些已经入了人道盟的人，哪一个又会好过呢？”

“快闭嘴！他们还没走呢，你说这些事做什么？”

跟着刘辉混的那几个小弟，皆是满面的惶然之色，一开口便是对未来日子的担忧——他们不知道，倘若真的从人道盟高层手中拿回了自己往日的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