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戚漆黑的眼珠中, 倒影出了那执剑修士的身影。
明明一个是素未谋面的人,却带给他难以言说的震撼感。
如果真要形容的话,对方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长刃。
不……他比长刃还要令人胆寒。
来人生了一副逼人生息的样貌, 是见过一面后便无法忘怀的惊艳。
而更让在场世家修者匪夷所思的是,他们无法感知对方的修为。
探不出深浅, 对未知的恐惧在鸣崖上悄然蔓延。
这种情况,无非有两种可能。
一是来人用了甚么秘法隐匿了实力, 二是他的修为凌驾于在场所有人之上。
而在场分明有一名渡劫级别的修士。
闵氏家主经历过大风大浪, 很是沉稳,低声向那渡劫强者询问此人来路。
后者凝神半晌, 目光却并未停在眼前杀气腾腾的剑者身上。
她放出神识, 追捕着半空中若有若无的弦音。
沧山盘膝坐于鸣崖外旁侧一座更高的山顶石台上, 因果长琴的媒介古琴横于膝头, 青衣宽袖随风猎猎。
在断崖山石外的半空中,各色长弦凌空排列,微微颤动,流光绮丽, 将半壁山崖照出绚烂光华。
璨璨光芒已足够耀眼, 但杀红尘他们隐约能感觉出,这不是这把琴的完全姿态。
真正的障界, 才是这把琴的范围。
在沧山耳内,塞了一个碧色的竹叶球, 以木藤绕过耳廓固定, 同样的一枚竹叶球也在兰因剑灵耳中。
一旦全力弹起因果长琴,整个障界的灵力都会发生波动, 诸如传音入秘等法术都会和受到干扰, 因此木傀以此方式与楚兰因交流。
李普洱几人在崖后亦是一派坐开, 全在原地打坐。
根据木道友所言,他接下来要弹的曲子不再是之前查看因果那么简单,虽并不针对他们,但还是要凝神入定,以防被曲音滋扰,伤了心神。
在凌华宗时,李普洱就发现这木傀十分有点子,什么拌面浇头的绝妙配方,暖锅的隐藏吃法,自助送餐到门口的小木鸢,常让弟子们赞叹不已。
且他走之前还与穆忻师妹商量了一下关于闭宗后宗门的经营问题,总不能坐吃山空。木傀随口一提,穆师妹随口一应,他俩当天就拉了三十六张报表出来。
李普洱看过一眼后,当场头晕眼花,也不知师妹是怎么看得进去的。
他一边欣慰我凌华宗果然卧虎藏龙,同时又对木傀这机灵的脑瓜子发自内心地佩服。
不过他也不会去往多深的地步想。
况且昔日在宗门倒腾那些小东西,也是大伙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弄出来的,你一句我一句,在木傀的春风化雨般的引导下不断有新奇的主意冒出,往往还有更多的惊喜收获。
而最后大家也打成一片,并不会有这木傀多么厉害的感觉,最多觉得他奇思妙想真多。
也就李普洱这大师兄,到处都被师弟师妹们拉着参与,慢慢也能发现其中关键。
这是一只很聪明很厉害的木傀,李普洱早已习惯他的出人意料。
就是没想到这一次的出人意料会到这个地步。
从他的方位看去看去,木道友一席青袍,宽袖于风中拂动,脊背笔直,仿佛下一刻就要飞升而去,又像是镇守于山岳川河多年,岿然不动,如松如柏。
时至今日,小普洱才发现,这木道友,好像是个大佬。
同时方才他给楚长老佩戴那个传音竹球的画面,又在李普洱脑中浮现。
楚长老很强悍就不说了,现在木道友也是个深藏不露的。
唔,两个大佬,又都是不俗的气度,站一起真好像有点儿……般配。
他居然一时想不到其他解释这种感觉的词儿。
等等!我怎么也这样乱拉西皮。
李普洱赶紧自我反省,心想一定是因为两位剑灵前辈常说这个所致。
遂深吸一口气,灵气沉入丹田,闭目入定。
沧山双手平放于弦上,缓缓睁开了眼。
如果此刻有人能从正面看去,便会发现他的眼瞳已被灵力浸染成了淡淡金颜色。
“兰因。”他低唤道。
楚兰因在沧山给他戴这个东西时,新学了一个词,说是在对讲时常用作答复。
他活学活用,答道:“收到。”
沧山的低低的笑声顺着传音的竹球抵达剑灵耳中,细细的灵波如芦苇的穗尖轻轻在心坎拂过。
他的声音里也藏了一把琴,楚兰因肃杀的神色放松了些许,在心中想。
他这一个瞬间的神情的转变十分细微,但面前鸣崖上的所有人都在盯着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
修士们一边戒备着,也都有些懵。
这位高深莫测的修士好像有点疯啊。
刚来时他也在笑,但那笑意全然入不了眼,反倒更叫人觉得冰凉,似乎是冬日雪中挖出的一朵墨色兰花,凝在冻透了的冰中,在美之上,是刺骨的冷。
他冷冽如锋,眸色清透,容貌昳丽,雪白的长袍在鸣崖呼啸的风中翻卷如狂,像是在袖中兜了无尽的冬雪。
可眼下,冰雪消融,亭亭一枝,莞尔便春风。
古戚的气息变急了。
他心中来回奔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