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晴空万里,春风和煦。徐定海领着大家一同祭天,又向众人隆重介绍晏春。
晏春戴着繁复的发冠,一身华丽的红色霓裳,周身绸带翻飞,环佩叮当,美得不可方物。
所有人为他的容颜所惊艳,他缓缓登上祭台,每一步都仪态万千。
待登上高台,他转身面向众人,温柔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而后双手十指交叉,低声吟诵晦涩的咒文。
刹那间,他周身爆发出一阵粉红的光辉,那一圈光辉扩散开来,变幻出万千娇艳的相思花,一朵朵盛开的花系着红线,纷纷扬扬,飘向人间。
众人乍然看到神迹,全都呆住了。不少年轻人率先反应过来,赶忙去抢夺那系着红线的花。将红绳一绑,系在了手腕上,又互相炫耀。
晏春便在少男少女的欢声笑语中翩然退场了。
他只短暂地现身了一会儿,但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修行者无不想得道飞升,但所有人都没有经验,现在活神仙降世,大家自然有许多问题想请他指教。然而徐定海坐镇,大家都不敢冒然搅扰他。只能按捺住焦灼的情绪,默默观察情形。
大典后结束,归元殿组织了一些活动,积极促进各门派年轻弟子切磋武艺,交流学识。
松月溪已许久未与人比划,原本是想露两手,但他再怎么说也是掌门级别的人,实在不便和年轻人切磋,只得放弃。
他刚想带谢天去别处看看,就有不少年轻男女围了上来,同他打招呼。
松月溪客气地回礼。
大伙儿拿好奇的目光看他和他身边的谢天,还有问能不能上忘尘阁做客的。松月溪表示欢迎。
他看这次来参加祭天大典的散修还挺多,于是心中盘算着,要么等明日进入秘境了。自己好生表现一番,多杀几个魔,看看会不会有人对他们门派感兴趣,而后加入其中。
站在路上大声吆喝着让人加入门派这种事松月溪肯定干不来,而且无情道不同于别的修行路,这可是不能勉强的。因此他也只能想出这种法子,让人自愿加入。
没多久徐定海按惯例召集各门派掌门一同到坤元厅会谈,聊聊近几年修真界发生的大事,以及处理一些遗留的问题。
松月溪被请了过去。
这尚且是他第一次以掌门身份参与这种大事,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有些重。
待所有掌门到齐后,徐潇宁从坤元厅退出来。他正想去找自家师姐,忽然有弟子向他通报:“任前辈回来了,在你住处等着。”
“我师尊回来啦?”徐潇宁喜出望外,顾不上慢悠悠走了,直接御剑飞回自己住的院子,还没进门就大呼小叫,扯着嗓门喊,“师尊!师尊——”
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院中,脸上是一个慈祥的笑容。
这便是徐潇宁的师尊,任孤光。
他外表是中年模样,蓄着短须,头戴黑色高冠,一身鸦青长袍,整个人气度从容,看着慈眉善目。
“师尊!”徐潇宁直接扑上前,“你终于回来了!”
“好徒儿,”任孤光展开双臂,朗笑着将徒弟揽入怀抱,“许久不见了,最近还好么?”
“不好!”徐潇宁抬头看他师尊,马上红了眼眶,“发生了好多事,我……”
“慢慢说,慢慢说,不急。”任孤光摸了摸徒弟的头,而后搂着他肩膀,带他进入室内,与他一同坐在榻上。
徐潇宁语无伦次地说了祝星洲的事,再讲一遍他心中还是颇为难受。任孤光在旁边悉心地开导了他一番,又帮他解开心结,让他不必过于自责。
师徒俩聊了一个多时辰,徐潇宁心里总算好受了许多。
任孤光起身给徒弟端了杯水,让他润润喉。
徐潇宁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茶,而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任孤光道:“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专心帮你父亲分忧解难,把归元殿再度壮大。”
“徒儿知道。”徐潇宁点点头,而后又朝自家师尊说了近期仙盟发生的其他大事。
任孤光近些年已很少参与归元殿的决策,他对这些漠不关心,但徒弟主动说,他还是愿意耐心听的。直到徐潇宁提到了晏春,他才终于神色微动。
“红线仙么?”他笑着问,“真的假的?”
“真的啊,”徐潇宁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带您过去看看他。”
“不急,”任孤光抬手示意他坐下,“咱们还有要事得办。你那个月光宝瓶呢?”
“您稍等!”徐潇宁忙不迭去卧房找东西。
他折返的时候,徐定海来了。
结束了与诸位掌门的会谈后,徐定海一听说任孤光回来了,也马上匆匆过来。
进了门,他朝对方拱手:“先生,许久不见了。”
任孤光立刻起身回礼:“盟主别来无恙。”
双方寒暄了几句后,徐潇宁给任孤光递上他那个月光宝瓶。任孤光拿在手上看了看,随后对徐定海道:“也没多少时间了,那我这便先行去浮川秘境中布置阵法。”
徐定海微微颔首:“有劳先生了。”
“我也去!”徐潇宁手拉着师尊的衣袖,眼睛看向他父亲,“我跟师尊一起去。”
徐定海笑着摆摆手:“去吧去吧。”
浮川秘境是昔年人族与魔族大战的主战场,当时人族以惨烈的代价险胜,但魔族无法彻底被消灭,修真界各门派大能便合力将那战场封印起来,后来作为了年轻弟子的试炼场,每次祭天大典结束后,就会开启秘境,送年轻人进去杀点魔物,磨砺一番。表现突出的门派会获得仙盟给出的奖励。
次日一早,各门派准备送弟子去秘境。
一般原则上是不能重复参加,若是某些门派实在没人了,又想参与,那也没办法,只能网开一面。松月溪找到了徐定海,朝他说明情况,表示自己要去保护门派独苗。徐定海自然是能够理解的,就允了他的请求,让他一起去。
而谢天早在昨日就跟父亲说好了自己要代表忘尘阁去秘境。就他这身体状况,他爹百般担心,生怕他一去就回不来了,毕竟秘境之中仍有不少凶险之地,亦有很多难缠的魔物。但谢天一说自己是为了某人,他爹又十分犹豫。
厉长虹拿不定主意,遂千里传音同夫人商量。
谢天的母亲是个比较冷静豁达的人,直接就做主同意了这件事,她直言,不付出点什么又怎么得到爱情呢?更何况对方还是修无情道的。孩子大了,总得让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厉长虹还是有些犹豫:“我儿长这么大,都还没代表我们合欢宗出战,就要去代表忘尘阁出战……这……”
“别这啊那的了,”夫人直接打断了他,“让他去。”
夫人都这么说了,厉长虹只好点头。
眼下他带着合欢宗的弟子站在一旁,嘴上叮嘱弟子们要万般小心,眼睛穿越人群,看向仅有两人的忘尘阁。
谢天感受到了父亲担心的眼神,于是假意去找其他门派的熟人打招呼,实则在路过他爹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句“他跟我一起去”。
厉长虹顿时豁然开朗。
*
而另一边,松月溪原本静待谢天回到他身边,却在不经意抬头时看到晏春在高楼上看他。
两人目光相接,他感觉到对方似乎有话对自己说,于是就悄然离开人群,登上那高楼,来到他身边。
晏春看着下面的人群,这时候谢天已经回到之前的位置。
“他骗了你,”晏春问,“你为何没有杀了他?”
他的语气颇为自然,似乎只是在问一个很寻常的问题。
“他还有用。”松月溪往下看,谢天正左顾右盼,寻找他的身影。
晏春回头看他:“你是不是喜欢他?”
“说什么呢?”松月溪失笑,“我修无情道的。”
晏春道:“你还没有修成无情道。”
“我……”松月溪被堵住了。
对方说的是事实,他确实不算修成了无情道,不然现在他就该飞升天界,跟晏春共事了。
“我就算没修成也差不远了,”他努力挽回自己的面子,向他解释,“不杀他是为了报复合欢宗。仅此而已,别无他想。”
晏春用天真的眼神看着他:“真的么?”
他的表情很懵懂,看起来毫无恶意,但松月溪却被他这单纯的模样狠狠冒犯到了。
要是换个人这样说,他肯定有些恼火。但晏春不懂情爱,长得又好看,他只好原谅他。
“真的。”他回答道。
可晏春仍然不知避讳,又看着他的眼睛,直言:“你可能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我怎么就喜欢他了?”
松月溪觉得他根本没听自己说了什么,就自顾自地下了定论。他张了张嘴,想对他解释,又觉得跟一个不懂情爱,并且在努力理解情爱的小神仙来解释自己真实的想法未免太过麻烦。而且看对方这股执拗的劲儿,他怀疑自己即使解释了,对方也是不会听的。
眼看着谢天在下面朝自己招手,松月溪便对晏春道:“别瞎说。我走了。”
而后他匆匆回到谢天身边。
谢天问:“聊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