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椿生坐在床边, 绿韭脑袋就在上面，她仰着脖子说话，有新的病号进来嘈杂熙攘, 冯椿生看了一眼, 把她头发拢到一边去, 看她脸色还是白森森的，一点血色也无。

心里几分惨淡, 此时此刻，站在他身边的，陪伴在他身旁的, 以后也大概是只有郑绿韭了, 绿韭一会说话一会闭着眼睛, 闭着眼睛想一会儿，然后再说一会儿。

只感觉有人一会儿就摸摸自己额头, 一会儿就摸摸自己额头，“能感觉我退烧了吗？”

绿韭觉得手感这么好的吗？

冯椿生看挂了几瓶水了都，“应该能行，退烧针也打了, 这好几瓶水了, 再不退烧还了得啊。”

绿韭觉得状态不是很好，没有刚才状态好，她有点想睡觉，可是闭着眼睛就头疼, “冯椿生, 讲点开心的事情，让我高兴高兴吧。”

房间里面很安静，有被子摩挲的声音, 冯椿生嗓子里面低低的嗯了一下，“什么是开心的啊，喜欢什么？”

“猜一猜。”

“钱吗？”

绿韭一下就笑了，真了解，“是的，我喜欢钱，不喜欢吗？”

“谁都喜欢。”

对面床靠着窗户挂水呢，人就看了一眼，想说话来着，看俩人没有一个看这边的，觉得算了，还是当做不认识吧，又打量着冯椿生，觉得这就是那个男的啊，不就是这样的，长得真的没有自己儿子好，也不知道怎么看上的，眼不好使是不是？

绿韭喜欢盘算自己资产，“橘青那套房子，等着我哥商量一下，看看处置了。”

她打算买了，东城那个地方，她不想再去，因为一个人，讨厌一个城市，再也不想去，不想去看人脸色，不想去听人家讲无谓的东西。

也不想去遇见华山，不想遇见何以飞，不想跟冯椿生家里见面，一个没有温暖的地方，她想。

“等房子处置了，可以在海市这边付个首付，买一个大跃层，这样以后不想住的房子了，我就搬到自己房子里来，要见我，可以提前预约。”

冯椿生哑然，我看还要预约，“那以后见我，要去我房子里面也要预约过夜。”

“不预约不给我住吗？”绿韭反驳，“反正我脸皮厚，不给我住，我就不走，我就非得住，难道能赶着我走？”

“嗯，就知道脸皮厚，得多喝水啊。”

端着水，真的一大杯，护士就嘱咐了，多喝水，绿韭喝很多了，还是没有排尿，身体内可能就不太好，一直喝到不停的排尿才可以。

杨金池妈妈翻个身，朝着窗户翻身，绿韭看一眼，觉得眼熟，那个坐着的人很眼熟，半天想去来了，杨金池爸爸。

她一下闭嘴了，缩着脖子躺着，“我睡觉了。”

杨金池妈妈减肥的，好几天了，结果今天就晕倒了，血糖不行了，来赶紧挂水的，杨金池爸爸一起陪着来的，这样就住院挂水呗，不然坐在输液厅多受罪啊。

结果从头到尾，绿韭愣是没打招呼啊，挂完水杨金池妈妈就马上走了，不住了。

外面打着胡璇儿开始下雪，郑立阳站在医院楼底下，风呼呼的吹着，他羽绒服开着，一只手叉着腰，跟贺家老太太打电话，“大姨，没有事，幸亏我来了，说一个人在家里烧糊涂了都，给送医院好了。”

“是啊，小冯也在这里呢，说我心里啊大姨，我看他们两个是怪好，俩人坐在那里说话，就是这家里不行，说没有这样做事的，这些破事我不跟说了。”

正通话呢，说又有电话打进来，他就是不停的接电话，家主私装的那种，一天一个活儿，一天一个问题，这是问刮腻子的，这样的天就不是个刮腻子，“不是，我给用电暖风也不行，这都下雪了，上冻了也不干，干的不行，等天暖和的，我知道急着住进去，一暖和先给家里安排……”

巴拉巴拉，又是讲十几分钟，反正就很忙。

说话说得口干舌燥的，自己去买瓶水喝，结果找了一圈没有看见脉动。

上楼去了，高倩一下就看见了，自己捧着保温杯给他喝水，“喝水吧，暖和暖和，打电话就在这里，别下去。”

“给人呲哒一顿，这都是病人，打电话给人吵死了。”咕咚咕咚喝了一杯，高倩一看空了，马上就去打水去了。

就给郑立阳喝个水这个事情，她都觉得自己很有用，说也就是自己老婆疼自己，给端个热水，别人谁顾得上呢，谁管吃了喝了，渴了饿了的。

郑立阳就坐在椅子上等她过来，招招手，“坐下。”

“什么事？”她不知道郑立阳要干什么，就是觉得态度怎么这么好呢，她就喜欢跟着郑立阳出来。

“我这趟来，给老小买个房子等着结婚出嫁用的。”就打算好的，人家吓着女孩子出嫁的，家里有条件的，都是陪嫁一套房子，早些年的时候是男方出房子女方装修，可是这不加名，白白给人家男方装修的。

有条件了现在，就给买个房子，以后爸妈来住也方便，讲明白了，这就是嫁妆房子。

我可去马勒戈壁的大爷的，还买个嫁妆房子，怎么那么美呢，妹妹怎么那么美呢，高倩一下就绷不住了，们家上天啊，才吃饱饭几天啊给妹妹买房子，“郑立阳心里有点逼数没有？有钱烧的啊，装什么大尾巴狼呢给买个嫁妆房子，人家几套房子了，用得着可怜人家，怎么不可怜自己。”

“个王八蛋玩意，脑子里装了水况且况且的，就个傻叉玩意，人家以后是给姓冯的孩子的，有公公婆婆的还嫁妆，真拿自己当个菜了，碟子上摆不开了，跑海市来败坏。”

高低声一下就起来了，她越说越去，手里水杯就一下扔地上去了，“喝妈的喝，我心疼，我给狗喝我，我跟一场我图什么的，家吸血鬼啊，可着一个人的钱糟践，我就问问妹妹了，这房子敢不敢要，这臭不要脸的。”

人气势汹汹的，就要去找绿韭，真有脸啊，一家傻叉，傻逼玩意儿，她太心冷了，我跟八辈子过不到一起去，对多好捂不热的心。

郑立阳一把拉住了，表情就还是那个样子的，我跟说就知道是这样子的，但是我打定主意还是要做的。

高倩嘴里什么话藏不住，都出来了，冒出来一句一句的，这事儿她活着，郑立阳就别想干成了。

我给祖宗十八代部拉出来，骂的们抬不起头来，这边头上水房周围马上就一圈的人，看热闹的呗。

郑立阳一句话也不说，护士来劝着，“不许大声喧哗，什么事别在这里吵架，影响病人休息，有什么大不了的了。”

郑立阳就不这样想，我爸妈没那么多钱给嫁妆，那我有能力，我就给补上，甭管是家里谁的钱，总而言之就是娘家出钱出力。

高倩闹着要去找绿韭，郑立阳动手了，给人一把推开了，到地上去了，“没有人要来，好好跟说不听，可以走，可以回去，打车马上走。”

高倩心比地板还冷，哽住脖子，什么诅咒都出来了，“郑立阳，祖宗十八代不得好死，家都缺德，天煞该死的，我嫁到家里来倒了八辈子血霉，对着别人千好万好，对我就这样的，有没有良心的。”

“我凭什么走的，凭什么对我说滚，怎么不去死，赶紧去死，现在就去死。”

恨到这样的极致，在这样的场景下，人情绪失控了，什么话都能说的出来，高倩就觉得特别痛快，死了算了，都死了算了，里面小的也死了，外面大的也死了，死了才痛快。

都别活了。

郑立阳手指头虚空里面点她，重重几下，最后什么也没说，一转身就走了。

自己摸了一把脸，去病房跟绿韭说话，绿韭听见外面好像有人吵架的，“外面怎么了？”

“不知道，我来没看见，我出去一趟而，午饭们自己吃，不用等我，小冯请假了是不是？”

“大哥去吧，我请假了，今天在这边，去忙什么的？”

冯椿生站起来，不太清楚忙什么的，这边应该是第一次来，郑立阳也不说，避而不谈，“转一转。”

绿韭心里狐疑，她哥不是这样爱玩的人，看着人就走了，郑立阳出去一把拉着高倩就走，“跟我走。”

高倩这会儿情绪还不稳定，哪儿去？

郑立阳冷笑，“看房子去。”

高倩一爪子就上去了，我去大爷的，还给们脸了是不是，还拉着我去看房子，给我气死了还想在我坟头上蹦迪的呢？

们老郑家可真行啊？

可真是老天爷不开眼，不劈死们算了。

又给挠了鸡爪子，郑立阳就给站在那里，旁边老太太一直没走，一直劝着她呢，赶紧拉着，“男人都要面子，别上脸啊。”

“要什么面子啊，日子都不过了，给他妹妹买房子，说有这样当哥的吗，不知道以为是爹呢，臭不要脸，当初过得难谁帮一把了，我扔了也不给。”

郑立阳脸就是火辣辣的，转身就走，“不跟着去，要是要我知道进去胡咧咧，给我等着高倩。”

高倩敢进病房吗？

不敢。

郑立阳真的脾气大，这一点八辈子也不能去找绿韭。

憋着气，咬着牙，跟着郑立阳一起去了，一路上冷嘲热讽的，我管开车不开车的，我什么难听说什么，“说妹子是不是报应啊，说们家这么对我的，所以说看她找的什么婆家，这就是天道好轮回的。”

“有的人，觉得自己多大福气一样的，其实就是命不好，看亲爸什么样儿的，看亲妈什么样儿的，我就看妹妹脾气不好，大概遗传的神经病是不是？”

越说越高兴，我气死们，郑立阳开着车呢，他跟自己说不要生气，结果高倩说着跟打在棉花上一样，上手就掐郑立阳，女的这样掐的抓的，不算家暴是不是？

男的推一下就是家暴。

郑立阳车停在一边，非得把话说出来是不是？“高倩，结婚的时候要彩礼那时候大几万，家里所有钱都给拿出来了，从娘家一毛钱没带回来，除了被子妈钱留下来了给哥哥嫂子，我家里讲过什么了？”

“生不出小孩子来，去检查说是不容易怀上，我家里说什么了？”

“吃的喝的，不去上班在家里，不愿意孝顺长辈，我讲过什么没有？”

“嫁进来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我家里就是这样的家庭，要是觉得不好，可以离婚，我们不是什么皇室贵族，达不到的标准，觉得很不幸福，没有想过是的原因呢，我赚的钱没有少一点家用，逢年过节只是要回家里露个面吃个饭，这点都做不到，跟我家里连面子上都过不去。”

“绿韭那时候上班，家里欠外债那么多，出事了那个样子的，她自己去上班攒钱，年底回来苦那么多钱给家里还债的，她讲过一句什么没有？”

他是老大，当大哥的，是儿子，结果家里老妹儿撑起来了，这些外债压得人喘不动的时候，绿韭给攒钱填补的，家里家用屋子翻新，都是她掏钱的，有钱就给家里贴补了。

他现在有钱了，发达了，为什么不能给绿韭买个房子呢？

家里该出力的时候他出不上，现在为什么就不呢？

高倩一次一次怀不上，去医院检查，就说是不好怀，就是怀不上有什么办法？

不能换老婆是不是？

老婆跟着自己一起共患难的，但是要说感情多好多恩爱，做不到，郑立阳就是做不到，有的人爱不起来，也疼不起来。

高倩最怕人说什么？

就是说彩礼的事情，那时候她也没想到她妈一分钱不给她带走的，她觉得可能给自己带走一半的，但是后面哥嫂结婚买房子的时候要钱，想着给大哥留着用了，以后对着娘家妈好一点儿。

她不是不孝顺，是只孝顺了自己妈妈了。

所以郑立阳觉得跟自己婆家相处不好没什么，因为高倩就是这样的，我高兴了去吃顿饭，安安稳稳的，我不高兴了就不去，我去了我还得挑三拣四的叽歪。

他觉得绿韭也可以这样，反正不住在一起，高兴了就多相处一下，不高兴就不要相处，但是面子上得过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