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重提也难免歆羡眼前人。丁教授说好歹这逆子如今收了性,有个准爸爸好老公的觉悟,她当年可没那么好,头胎老顾就时常不着家;
轮到遥遥,更别提。这是夫妻俩闹离婚时用一场性/事调解出来的衍生品。
“如果没有遥遥,我们大概也就到头了。彼时得知怀了她只觉得庆幸,庆幸一切尚可转圜;
现在,是福还是祸呢?不知道……”
只知道她这一生风雨摧折,花开花败,很快就要凋落了。
……
害喜总是伴着说风就是雨的口腹欲。
比如这晚,梁昭睡前突然告诉顾岐安,好想吃油墩子。且必须得是那种小摊贩上现榨出锅的,黄澄澄油香香,萝卜馅,一口咬下来,外脆里嫩,哇,越说越馋!
有人闻言就起床穿衣,说给她去买。
“你疯了,大晚上哪买得到?”
“那怎么办?”
“不吃了,你躺回来,我就说说而已。”
她这阵子都是这样,一入夜就开始馋。顾某人说,从前都不晓得那个小脑袋瓜里能储备如此多的食物,有些听都没听过!
他抬手去摸她肚子,“馋归馋,怎么不长肉?到现在还不显怀……”
梁昭脑袋往他胸口拱,找个最舒适的姿势侧躺着,“还说呢,都给你的崽吃掉了!”
有人好笑之余,把书一合。今晚的胎教故事就临时改成了一则现编小品:
贪吃蛇大作战,
蛇因为太贪吃,
最后都嗝屁了。
“你好,这位尚未谋面的小朋友,请把营养还给你妈妈。”
*
梁昭在众位长辈前辈那里听来再多口述,终究比不过实践。
胎儿斤两轻,头先露,顺产足矣。可宫口开得慢,她又高龄产妇,一度疼得死去活来。
这孩子究竟有多不高兴来到人间,到妈妈肚子里一层难,落地又一层难。
足足到下半夜,产房外才听到一记嘹亮的婴啼。
毫无悬念,顾先生也哭了。
这桩旧闻后来还时不时被赵先生搬到牌桌上提。如果要给它写个有寓言性的跋语,自然是:
辱人者,终辱己。
且人恒辱之,生生世世无穷匮也。
*
孩子如愿是个小囡囡。起名顾嘉忞。
忞,mín,自强努力的意思。
就这个字还是顾岐安翻遍字典辞海,找来两家周易大师选的呢。
梁昭却颇有微词,“这么多笔画,还有个生僻字,你是多想你女儿在老师同学跟前抬不起头来?”
“怎么就抬不起头了?我女儿,就要她在人群里做最特别、最出挑!”
切,“等着瞧吧,等她开始习字写自己名字了头一个要恨你。”
毕竟嘉忞小朋友现在就有点其命不凡的征兆了。极为地厌奶,难为梁昭吃下那么多大油大荤来催奶,她也总是才吮个几口,脑袋一别,就不肯喝了。
不喝回头又饿得哭闹不止,头大!
更要命的是奶水得不到排出就会胀痛,有时能疼得梁昭半夜睡不着,下床乱走。
眼瞧着这样下去,她迟早给逼出产后抑郁,顾岐安就请了月子中心的通乳师。
这日晚间,孩子好容易喝了点奶被哄睡着,有人就按照学来的手法,用吸乳器帮昭昭通。
两个成年人,大喇喇地如此相对。梁昭难免害臊,细声细语地说,“好了呀,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我不放心。”
……她很想说,你这样子,难为情的是我。
又看顾岐安低着头。床头一盏小夜灯下,他十足地正经,她也好奇,“老公,这么久你忍得是不是很辛苦?”
“什么?”
有人抬头瞧她红着一脸,才豁然地笑,凑近蹭她鼻尖,“是有点。实在受不了就在你睡着后到浴室自行解决。”
“听起来好可怜哦。”
“你知道就好。”
二人在阒静里咬耳朵般悄悄话。他促狭地问,“那你想吗?”
“想……”
说着,就凑近了亲亲他鬓角,像奖励也像慰劳自己。
为了动作方便,梁昭穿的是开襟款睡衣。
眼前就敞开着怀前,半卧半坐。暖黄灯火下看,春光一片姣好。
她前脚才看见有人喉头滚动几下,随即,他就扔掉吸乳器,弃到边上,决定亲自来帮她……
*
一年除夕夜。
外面此起彼伏的爆竹声里,在顾家阖府团圆完,顾岐安携妻女到梁家拜年。
梁瑛嫁给老傅后,一向冷清的老公房年年都热闹非常。傅家人丁多,亲戚叫得上叫不上的也齐齐喜欢走动,嘉忞小朋友就有福了。
这头夫妻俩还在玄关换鞋呢,小精豆就跑到各位叔伯姨婶、外公外婆、太婆婆跟前,双手作揖,恭喜发财,新年好!
众人哄堂大笑,忙不迭掏出红包打赏。
嘉忞落袋为安,就笑嘻嘻地去找外婆讨沃柑吃了。
梁瑛问昭昭,“谁教她的这一套?个小门槛精!”
梁昭没来得及开口,嘉忞就抢答,“是爸爸教我的!爸爸说要懂礼貌,见到人先说新年好,说了就有钱拿,有钱就能买玩具!”
“噢哟,乖乖可人笑死人啦!让外婆亲亲……”
梁女士和嘉忞很亲。小朋友会的第一种称谓就是阿婆,上海话发音“abu”最最好学的缘故。
一旁被卖的顾岐安:“哎哎哎,你这才多大就有坑爹前兆了,我是不是该考虑把你卖掉?”
“那卖掉我吧!我才无所谓,难受的人还不是爸爸?”
“你又晓得我会难受了?”
“嗯!因为妈妈说,爸爸平生唯一两次掉眼泪都是为我……”
活祖宗也有基因能单传的话,那么混世魔王的名衔无疑传到了这一代。顾岐安不得不服老,他威胁嘉忞,“别高兴得太早,你才多大啊,就这么贪财,红包要收走八成的。全留给你,想得美!”
“哼!”
“哼什么哼?”
没几秒,嘉忞又软糯糯地喊,“爸爸……”
有人心口不一地应,“干嘛?”
“嘉忞想拉臭臭。”
哈哈哈哈哈……到此,观战两人大小鸡互啄的梁昭笑出声,眼睁睁看着顾岐安前脚多不情愿,后脚还是一把拎起小孩,到厕所去。
小孩现在大小便全交给爸爸料理了。父亲总要严苛些,他觉得昭昭在这方面太惯她,都四岁了,还学不会自己蹲坑,可还行!
顾岐安在门外抄兜催她,“使劲啊,别坐在马桶上开小差。知不知道你拉屎很臭!”
“你骗人!妈妈说过小仙女连拉粑粑都香香。”
“嗯呐,就你,小仙女?”拉倒吧。
“爸爸真讨厌。”
“讨厌我也是你爸!”
拉不出来的小朋友果然开起小差,掰着手指头嘀咕,“那我就不能挑嘛?妈妈都跟我说,她是我挑来的,为什么爸爸不能呢……”
没说完,门就给顾岐安拉开了。
嘉忞仰起粉嘟嘟的小脸,知错地卖乖,“嘿嘿……”
见他还是扑克脸,她连忙大叫,
“妈妈,救救我!”
梁昭闻讯而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幼稚鬼在这干瞪眼。她白眼一翻,赶某人出去,“你行了啊,大的小的都在捣糨糊,这屎拉到天亮都没完。”
……
电视里春晚放到下半场。还有一钟头到零点,夫妻俩拜别众人,说该回去了,嘉忞也打呵欠要睡了。
小朋友就被搁在爸爸背上,迷迷糊糊地,和长辈们摇手再会。
到停车场有好长的脚程。稀疏星月下,一家人一二一,三口人,走成了两个影。
梁昭解下围巾给驮着女儿的顾岐安,“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这样散步了。”不必赶时间,不必想其他。
空旷大街上只有他们相依相偎。
“想散明天就陪你去。把嘉忞交给秋妈,我们去过过二人世界。”
“好呀。那去哪呢?过年到处都是人。”
“我订了春节档的票,陪你去看电影。”
“哇,什么时候订的?一点不跟我通气。”
“废话,惊喜提前说还算什么惊喜?”
顾岐安腾出一只手来牵她,又捉到自己嘴边,亲亲她五指,以及,那枚“失而复得”的鸽子蛋。而背上的人突然呓语,“出生之前,我在天上挑妈妈……”
二人相视一笑。
天上明月,
人间灯火万家。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则番外,可当if线也可当本线看待,自由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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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承诺的丁教授篇还是决定跳票。就让这个曲折的故事终结在这份温情吧,祝好&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