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 都现在了还拧巴什么劲,刚才那个你看到了,如果附近真有东西精变成魅, 龟爷跟我们都有危险!”
张立坤睡习惯了自己的枕头,特意跑回房夹了过来,发现天艾还磨磨蹭蹭的。
便把枕头塞给董一一, 让他抱着,在萧梧叶旁边的大空位上铺一铺拍一拍, 等天艾把枕头抱过来,可以直接就睡。
男女铺位其实还是分开的。
“还愣着干什么,你和萧小姐睡。”
他现在倒是客气起来了,萧梧叶初听到张立坤这么三个字的称呼,喝着水差点没喷出来。
她知道天艾在苦恼什么, 对她招手:“天艾,到我房间来一下。”
天艾衣裳单薄, 走在夜庭里裤管随风飘动。
进房后,萧梧叶把晚上通过租车外卖来的日用塑料袋打开, 从里面选出了个粉色小方包,递给站在门边的她。
上面花里胡哨写着“八度空间”四个花字。
“拿着啊?”
天艾这下就有点不好意思了,站姿局促,心想萧梧叶是怎么看出来的。
萧梧叶还从旁边拿了套印花T恤, 让租车司机看着买的, 纯棉带字母,休闲,怎么穿、什么年龄阶段穿都不会出大错。
天艾攥了攥手, 嘴上不说, 心里还是难得地莫名暖了一下。
她是个弃婴, 从小被张立坤带回道观喂养,过的是没有母亲、阿姊、小伙伴的生活,加上张立坤粗大条,只养,从不教,所以打她认知萌芽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里就缺失了很多女性色彩。
逍遥观上一代是干道多,山里清苦,所以天艾便穿他们穿过的、男士款的改裁装。
十五岁初来例假,稀里糊涂地用草木灰、月事带,以至于很长时间里,哪怕到了现在,都不知道外面小姑娘们原来用的都叫“八度空间”。
可她毕竟是女孩,随着年龄的增长,注定就会有无数张立坤理解不了的少女心事。
她也会多愁,也会善感,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胡思乱想:她的一生除了安定在逍遥观外,还会走多少路,过多少桥,遇见多少人,结下多少缘。
最终的最终,是和师父一样加入正一道永守山门,还是会过一段现代女孩很常见的都市生活?
……
萧梧叶手举酸了,在她眼前晃晃,两三样东西,算不上什么贵重物。
“快拿着吧,还有……以后生理期就不要下水了,捉鱼让你师父捉!”
天艾回过神,咬着下唇皮,慢慢走向这个和她交手过好几次的,也是她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大姐姐。
东西接过说:“谢谢!”
董一一在大殿研究张立坤和天艾的枕头。
萧梧叶和天艾换好衣服重新进殿,就见他举着天艾的那只青花枕,一个劲地摇。
里边填充颗粒感强,细物摩擦时,质地中软,好塑性,一看就区别于他们的丝绵布枕。
天艾不喜欢别人碰她的东西,立刻爬上床铺抢回来。
董一一嘻嘻哈哈地问:“这里头什么啊,瓜子吗?”
张立坤把昏迷的龟爷放进怀里,见人到齐,抓住被角一蹬,躺下。
悠悠地回道:“是绿豆壳、决明子、老鹰茶、玉米须,按比例调配成枕芯,枕在上面睡觉,宁神助眠,益气养心。”
董一一哇塞一声:“张天师,能不能借我睡一晚试试?”
张立坤一巴掌将他打开:“去去,年轻人还助什么眠,睡不着就出去守夜!”
两人在旁边拉拉扯扯的,天艾找进床位后没有急着躺下,而是拍拍萧梧叶的肩问:“你要不要试试我的枕头?”
萧梧叶正盯着大殿房梁发呆:“我?”
天艾说:“你刚才不是说睡眠有问题,这个枕头是真有用的。”
萧梧叶挪了挪脖子:“可以,试试!”
这一夜,张立坤口中的山精并没有出现。
身旁不到一会儿,鼾声渐起,磨牙入胜,天艾翻了两个身很艰难地慢慢睡着了,只有萧梧叶枕在那只药枕上,手背垫在后脑勺,无论如何都闭不上眼。
说真的,她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如果不是龟爷帮她捋了一下前尘往事,她都快要忘记自己同是孤儿绝户的人设了。
出生不详,父母不详,一身毛病惹来一堆黑锅,连和过去的匆匆告别都是不那么光明磊落。
原以为人生的下半场不过是一条路走到底,了却心愿,得过且过。运气好的话,追到根问到源,在新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赚钱糊口,有情还情有债还债,也就算了。
现在老天爷突然松了口子,说她很可能是个阴阳师,那她曾经夹在萧家阴阳家之间,个中来龙去脉会简单吗?接下来的路是如愿到头,还是会无止境延伸下去?
她翻出口袋里随身携带的、送寒送给她的那支口红,轻轻扭开,膏酯红得鲜亮诱人。
此刻她心里想到了很多很多,譬如萧家对她的冷漠,阴阳家的神秘诡谲,还有送寒——她可能是阴阳师的身份,送寒清楚吗?
芜杂乱想中,萧梧叶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否是药枕发挥了它的神奇效用,进入深度睡眠的那一刻,萧梧叶只觉得全身漂浮,像于半真半假间,踏进了一个海绵包裹的柔软世界。
她不明地睁开眼,发现身前左右,全是透明伴有气泡的半流体质地。
漩涡似的轨迹嵌在这些流液中,长长的没有尽头,像飘带,像绸布,也像一道头也不回的通途。
“你又来啦?”
很快,身后不知是从哪里、用什么方式走过来一个人。
萧梧叶推开眼前半流动的液体,转头一看,只见这人饱经风霜,粗衣长裤,腰间还别着一排常用的小刻刀,面容以及装束都不陌生——是上次在黄树林边见过的,刻着木牌,额头有乌紫印记的那位大叔。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