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致摸清了延景明喜好与想法,也清楚待两三日后温慎之登仙山祭天,而后要不了多久他们便要返回京城,这时间如此紧迫,他恨不得立即赶回去锻造这“剑”,方要起身告退,延景明却欲言又止喊住他,有些犹豫开口,问“泥……可不可以不铸剑啊?”
铸剑师不明白延景明意思。
延景明不知如何解释,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一挠头,小声问“你阔不阔以,把这个打成刀样子……”
他越说声音越小,细想之下,只觉得自己今天要求,显然都有些过分。
他先前听知州说过,这铸剑师好像只铸剑,不锻造其他武器,今日他令这铸剑师锻造这奇形怪状玩意,也仅仅只是擦着外形像剑边,实则并不是剑,铸剑师忍了,他却又要得寸进尺,希望铸剑师将这兵器外形改成刀。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过分。
延景明清一清嗓子,决定不再为难铸剑师了,他便道“米有事,泥走吧。”
铸剑师“……”
铸剑师欣喜若狂。
他迫不及待追问“太子妃您好像更喜欢刀?”
延景明眨了眨眼,道“对哇。”
他可喜欢大刀了!
挥起来范围大不说,看起来就很带劲,那震慑力绝不是剑可以比拟,只不过他人在中原,不好用大刀,便只好将自己对于大刀喜爱寄托在中原长刀上,毕竟中原长刀看起来虽然是细了一些,可也是很威风呀!
铸剑师迫不及待道“太子妃!草民不锻刀!”
延景明一下心虚,急忙点头,道“窝……窝知道,窝不会为难泥……”
铸剑师“可草民师兄,他锻刀啊!”
延景明“……哎?”
“太子妃放心!草民师兄就住在山上!”铸剑师极为高兴,“草民现在就拿着这图纸去寻他,太子妃返回京城之前,我们一定能将太子妃想要刀锻出来!”
这是天降大喜,延景明不由也跟着激动起来,道“尊嘛!”
铸剑师拍着胸脯同他保证。
“太子妃喜欢什么样刀。”铸剑师说道,“您画下来,草民现在就去寻他!”
真好!
铸剑师简直按捺不住心中喜悦。
他先前还在担心,这太子妃一身怪力,若是他打出剑再断了,太子妃责怪他可怎么办?
可太子妃不喜欢剑,太子妃喜欢刀!
师兄打刀,断了就断了,他至多算是个烧炉子从犯,死道友不死贫道,死师兄也不能死他!
……
待铸剑师离去,延景明稍稍平复自己过于激动喜庆,这才转头看向地上知州。
“他怎么还不起来。”延景明压低声音问温慎之,“要不要找大夫哇?”
温慎之微微挑眉,干脆开口道“知州大人。”
那知州吓得浑身一抖,却还要装作病弱,捂着胸口从地上艰难爬起来,颤颤巍巍道“殿……殿下,臣在。”
“他已去铸刀了。”温慎之淡淡道,“知州大人还留在此处,可是还有什么事想同孤说吗?”
知州二话不说,急忙下跪行礼开溜,他没想过自己能够化险为夷,而今这心还在砰砰直跳,待出了屋,才缓缓松了口气,抹了抹满额大汗,急匆匆便要叫人过来去盯紧那铸剑师,以免这铸剑师扭头跑了,他又得在此处担责。
几人接二连三离去,屋内便又只剩下了温慎之和延景明两个人。
……
温慎之收起桌上散乱纸笔,正要开口同延景明说一说几日后祭拜仙山一事,延景明却抢在他之前开了口,问“泥不吃铸剑师醋啊?”
温慎之“呃……”
他所有想说话都被延景明堵了回去,脑中不由浮现起方才那铸剑师举止容貌来,这看上去四五十岁满脸络腮胡子大汉,同那年轻教书先生自然不同,这醋……有什么好吃?
温慎之不由挑眉“他年纪那么大了。”
延景明却摇头,道“他只是留胡子,看起来大。”
温慎之“……”
延景明又道“走路样子,最多应该也只有三十岁。”
温慎之“……”
延景明还怕温慎之不信,耐心给温慎之解释,道“窝们西羯,好多人都有大胡子。”
对,温慎之想起来了。
西羯以蓄须为美,留还不是中原士人那等长须,而是直到鬓角和脖颈曲卷大胡子。
那也就是说,在西羯人眼中,有这样一把油光水亮大胡子,显然就等同于是英俊潇洒代名词。
延景明不知道温慎之在想什么,他只是继续在钻研那铸剑师年龄。
“窝看人很准。”延景明说道,“泥看窝阿兄,他也留胡子,可他也只有二十多岁。”
温慎之想起了延春。
身如铁塔,满面络腮胡子延春。
延景明终于要得出最后结论。
“那个铸剑师。”延景明认真说道,“不会超过三十五岁。”
温慎之却抬手,止住了他还要接着往下说话。
“等等。”温慎之满面严肃,问,“大王子在你们西羯,算英俊吗?”
延景明一怔,不明白温慎之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想也不想便点了头,道“有好多人喜欢窝阿兄!”
温慎之“不是因为他身份?”
延景明不解,道“窝阿兄就是很帅啊。”
温慎之“……”
虽然延景明夸是延春,温慎之却已在心中完成了一轮逻辑诡异转换。
延春是大胡子,铸剑师也是大胡子。
延春在西羯人眼中是难得一见美男子,那铸剑师在西羯人眼中显然也是难得一见美男子。
他该注意人不仅是那位教书徐先生,还应该有这个铸剑师啊!
而这铸剑师,还有温慎之追不上优点。
他会铸造兵器,而延景明很喜欢兵器。
温慎之心情复杂,难以言语。
延景明皱眉看着温慎之神色变化,虽然温慎之双眸也没有说,他却觉得心中了然,已极为熟练地猜出了温慎之心中所想。
“不是吧。”延景明小声嘟囔,“泥连这个也要比较啊?”
温慎之“……”
“泥干嘛要这样吃醋。”延景明皱起眉,“窝又不可能会喜欢其他人。”
温慎之“……”
擅长多想说话又习惯委婉温慎之,飞快在心中对延景明这句话进行了转换。
不可能会喜欢其他人。
只会喜欢他。
他抑不住微微弯起唇角,那喜悦还来不及浮上心头,延景明已一推他,气呼呼道“泥怎么这么喜欢乱七八糟想。”
温慎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一下撞得桌案上,将那桌子都撞得歪斜了几分,延景明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开心时候用力道有些太大了,他惊慌收回手,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温慎之却笑吟吟扶着腰看向他,道“没有关系。”
延景明“……”
温慎之已绕过此事,带着那副笑意,径直同延景明说起了正事。
“再过两日,便是祭拜仙山之时。”温慎之道,“到时你要早起洗漱更衣,在山下等候——”
延景明一怔,问“在山下?”
他原以为自己要同温慎之一道上山,可若他不能上山,那岂不是就是温慎之孤身与国师同行?万一那老神棍做了坏事怎么办?
温慎之点头,道“这是历来规矩,没有办法更改。”
延景明“……”
温慎之又道“晨起上山,晚上应当能下山回来。”
延景明很不放心。
温慎之只是同延景明确认此事流程,道“回来之后,应当还要在此处停留几日,等知州将呈贡金丹等物准备妥当,我们便起身回京。”
他稍稍一顿,眸中带些笑意,道“来之前我特意同父皇与皇祖母说过,回程时,我们取道西南,顺便去见一见你阿舅。”
延景明却满面严肃,对自己将要见面阿舅没有半点兴趣,只是重复说道“可你要一个人和老神棍上山。”
温慎之一怔,道“当然不是一个人。”
他身边总该有些亲卫随侍,还有仪仗同行,就算国师真心怀不轨,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动手。
延景明却从温慎之一眼中获得了启发。
对,温慎之当然不可能是一个人。
这不是还有暗卫首领阿猪吗!
延景明心中不悦一扫而空。
他身手这么好,和阿猪借一套暗卫衣服,不就可以跟着一起上山了吗!
不愧是他!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