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

昌赊的脑子一片混沌, 满脑子都是质疑，不可能出错的。

他曝光了无数人，不论是执行秘密任务归来的战士, 还暗中调查隐秘事件被人民称颂的侦探, 他都曝光过。

将真相揭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做的有什么不对吗？

他是一个合格的秘密挖掘者。

“可你曝光的那些人都不得好死。”

斐皎幽幽来了句, 丝毫不在意自己在人类眼中的形象。

谁做妖怪要管人类的看法？

昌赊瞪直眼睛看着他，斐皎歪头沉思，“我猜你一定想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只想从中获利而已。”

昌赊憋红了脸, 拼命摇头。

斐皎看了眼依旧没有弹幕的直播, 弹指将直播镜头击毁。

“既然没什么人说话，就关了好了。”斐皎松开他的领子, 昌赊一下瘫在地上。

“真不幸, ”斐皎点点椅子把手, “酆都好像没什么事情，但你的事情不小。”

“你猜，”斐皎蹲下，点点他头，“你在万鬼之乡会遇到什么？”

昌赊浑身僵硬，他麻木听着。

“被万鬼撕碎。”

瞬间, 雾中走出不少鬼怪, 他们奇形怪状，昌赊甚至都认得他们。

这些是刚才来他这里拼命夸他大善人的鬼, 昌赊突然想明白，颓废瘫坐在地上。

原来，大善人是这个意思, 感谢他来送死的意思。

这些人一开始就把他当猴子看！

桀桀诡笑盘旋在头顶，或高或低，无一不让人心中生寒。

他甚至在雾中看见那个胖子鬼内应，这时候昌赊也想明白了，这些鬼巴不得他来曝光。

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他要做的一切。

但昌赊还是不死心，“为什么他们都不愿意相信？”

“你们分明是恶鬼！”

“妖和人到底是不同的，”斐皎把玩着手中的冰刃，冰刃尖端似乎有什么抹红色一闪而过。

“相反他们知道不少。”

酆都的存在影响世界的秩序，或者说酆咎带来了新的名词定义，当帝国人类的兽型被半妖这种概念替代时，潜移默化的，他们就已经是妖了。

他们或许都察觉到什么，但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

这背后的原因很耐人寻味。星际人类不约而同选择沉默，企图用沉默将真相掩盖。

而偏偏昌赊非要将这件事情挑明。

他小看了别人，也高看了自己。人们向来喜欢看戏，却不希望在这戏演到自己身上。

也算聪明反被聪明误，自讨苦吃了。

斐皎目光落在他的光脑上，“你知道你的买主是谁吗？”

昌赊没说话，看他一眼又扭过头去。

“知道你还叛国？”

斐皎站起身，在他身前站定，一双笔直的腿踩着小皮鞋，“我最厌恶叛国之人。”

昌赊冷笑一声，抬头和他对视。

“你们杀不了我。”

巫觋答应关键时候救他逃生，异族巫觋神通广大，他这次权当试水，等他逃走就可以东山再起。

昌赊扭头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偷偷摸摸向巫觋发了信号。

手中用来发出求救信号的玉石开始烫手，昌赊一笑，“后会有期。”

玉石越来越烫手，斐皎却没什么反应站在他面前，轻声呢喃：“确实是再见。”

昌赊还未细思他的意思，就有什么东西冲进他的脑子，他甚至都来不及感觉到痛苦，就彻底失去意识。

死之前他似乎听到巫觋在他耳边的沙哑低语，“神需要进酆都取一样东西，你是最好的容器。”

斐皎正对着重新睁眼起身的昌赊，抬起那柄冰刃。

冰刃尖端是一团血色，还在慢慢晕开。

啾啾想要的东西，他会帮他拿到。

*

斐皎自动请缨，酆咎也由着他去了，从某种方面来讲，鲛人族确实比他懂得窥探人心。

于是鱼崽就被丢给了酆咎，酆咎瞧瞧膝间乖巧蹲坐的崽崽，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戳了戳他的肉嘟嘟脸颊。

鱼崽一边被戳，一边苦哈哈想着猫猫爹爹说的话。

“酆咎爷爷比舅姥爷成熟一点，但也是个幼稚鬼，要让着。”

虽然鱼崽听不懂前面的话，但他听懂了最后一句，要把酆咎爷爷当弟弟让着。

他真的好不容易，要带着两个大号弟弟。

鱼崽一脸严肃，他要做好一个哥哥该做的事情。

见鱼崽依旧板着脸，酆咎颇为无趣地收手，他撑在轮椅上，就瞧见张三从一个拐角过来。

“老板，文化街道已经建设完成了，入驻的小鬼随时可以上岗，什么时候开业都行。”

“明日也行？”见他笃定，酆咎问了句。

这句问得张三手足无措，他认真思考了会儿，“也不是不行，只要我们现在开始，不是没有可能。”

他说完就见酆咎已经划着轮椅走到前面去了，显然并没在等他回答。

“说的很不错。”

酆咎随口夸了一句，张三张张口，他其实还没开始说。

“你觉得酆都怎么样？”酆咎又问了一句。

“很好。”张三不自觉勾起笑容，在酆都的日子是他这一生中美好的时间，他死前一直在与命运纠缠，死后又被丰夫人操控成伥鬼。

“你想，”酆咎声音一顿，意味深长道：“当酆都的主人吗？”

张三瞪大眼看着他，生意上挺精明的一个人，瞬间变得傻憨憨。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老板，您在开玩笑？”

酆都有酆咎才算一个完整的酆都，若没有酆咎只能算半个。

在这颗星球上，酆都和酆咎缺一不可。

“是在开玩笑。”

听他所言，张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松口气，“老板，您——”

他欲言又止，酆咎却没听他继续说，“文化街道先封了。”

“您不打算开业了？”

酆咎的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这段文化和他们并无关系。”

“浩劫前已经算史前了不是？”

“就算我造出来在这世上昙花一现，有什么用呢？”

酆咎指尖勾着斐皎给鱼崽缝的粉嫩嫩猛男装，“换个方式说不定会让他们永远记住。”

张三沉默不语，一抬头他就看见酆咎行至湖边盯着湖中的浮萍。

他忽然顿悟，无根之草，终究是留不住的。

“也不是不开业。”酆咎话锋一转，他扭头看着张三，眉间似乎多了点东西，但张三看不出来。

“至于什么时候开业？”

“再等等吧，”酆咎挥挥手，“等戏剧落幕的那一瞬间。”

张三沉默不语，怀中的鱼崽却是忍不住，好奇看着酆咎，“是叔叔拍的那部电影吗？”

“是。”酆咎摸摸他头，“是那个没错。”

这部传说中的电影还是酆都以往的风格，偷偷摸摸一点风声不漏突然搞出来吓你一跳，当众人看见斐皎出来营业的时候都习惯性地往酆都破产的情况上想。

毕竟除了酆都破产，他们想不到斐皎营业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他们知道酆都自己搞了个影片，也看过几张泄露的照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不知道名字，不知道主演，也不知道内容。

真的是吊足了胃口。

“什么时候可以看呢？”鱼崽眼巴巴看着斐皎，小手揪着他的衣领，这装可怜的模样跟斐皎如出一辙，让酆咎也学着斐皎的动作捏了捏他的脸。

“别着急，马上就开演了。”

张三听着也疑惑，就算作为酆都核心人员的他，也不知道这部神秘的影片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酆咎却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反而开口问张三，“二皇子殿下传过来消息了？”

“是的，马上就要进入神巢。”

*

埃达和袁离一起走在异族堪比贫民窟的街道里，路两边到处都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扑鼻的恶臭传来，已经分不清是来自垃圾还是排泄物。

许多年未来到这里，袁离有点恍惚，似乎又回到之前与队友一起来这里的场景。

埃达拍拍他的肩，袁离晃过神来，才意识到他们在这里有眼线。

一个人从埃达身边擦身而过，故意撞上他肩，接连抱歉两声拐进一个角落。

埃达作势骂了声，捡起路边的板砖跟了上去。

袁离紧紧跟在他身后，比起酆都，异族的建筑要落后很多，城中的光线很少，暗的地方压根看不清对面的脸。

这里比帝国贫民窟还要糟糕许多。

他们暗中给这个城取了个名字。

饿鬼地狱。

一见两人进去，那个人急忙迎上来，“东西呢？”

埃达从腰间掏出一个大麻袋，这是他跟酆都的小鬼学的术法，比压缩空间设备方便不少。

那人却看都没看他一眼，打开麻袋掏出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啃起来。

见他要被馒头噎死，埃达无奈拿出一瓶营养液，这才救了他一命。

这人塞了几口也冷静下来，他小心翼翼将一麻袋馒头收好，用干瘦的胳膊在他的宽大的口袋里摸摸，又脱鞋从脚底扣出来一团脏兮兮的布。

袁离十分嫌弃这团沾着不明污渍的布，埃达拍了他一巴掌，伸手接过，那人晃晃悠悠扛着口袋一溜烟跑了。

“人长得瘦小，跑的不慢。”袁离嘟囔道。

“他们每天到饭点都要赶着去抢饭，每日定时分发的食物就那么一点，抢不到的人就要饿死。”埃达将揉成一团的布团分开，勉强露出布中的那一行字体。

“这是队长老师的字？”

袁离看着他上面的鬼画符，疑问。

埃达有点尴尬笑笑，将布条正反找个遍才在角落里找到一串险些被污迹遮盖的字迹。

看见这，埃达打开光脑对比着把数字输上去。

这还是埃达第一次在队员面前联系他那位神秘的老师。袁离凑上去看，这串文字和队长的动作处处透着神秘的气息，队长的老师一定是大佬。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见自己的队长将这串文字输入支付软件，给转了一大笔钱。

“这东西是个账户？”袁离有点幻灭。

“老师爱财。”埃达解释，爱财爱到徒弟传个信都要花钱。

袁离若有所思点头，“有能力的世外高人都脾气古怪。”

比如他们老板。

埃达神秘老师给了他们关键的信息，不仅是新转移的神巢位置，还有一句话。

大抵是神明将降临世间，让他们赶紧跑，还有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信任之人不可信。

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们之中有内鬼？

袁离和埃达对视一眼，左右也想不明白，还是现以任务为先。

他们曾经误入过神巢，那时的神巢位于在密林深处，由女树保护。他们当时被女树追赶，索性逃不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冲进去，多少窥见了点神巢的样貌。

最中央似乎是一个类似祭坛的建筑物，正巧就撞上巫觋沟通天地。

直接撞上boss，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一个小队被巫觋召唤出来的怪物追着打，损失惨重。

但特殊小队的人都是群疯子，就算自己死也要将敌人拉下地狱。

他们损失惨重，埃达自然也不能叫他们好过。

正想着，埃达和袁离熟练打倒看门怪物。

曾经他们对付看门的怪物都要花费不少时间，而现在他们只需轻轻一下就能解决一只怪物。

袁离叹息，如果当初他们就有这种力量会如何？

队友不会死，帝国与异族的战争也会结束。

不知道为什么，潜入的过程异常顺利，顺利到给他们一种有人故意为之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