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达作为一早就入职酆都的老员工, 见过无数次酆咎的黑雾形态，因为他常年隐于黑暗观察目标人物的性格，酆咎的一举一动他自然聊熟于心, 不论是小动作, 或是说话的语气。

眼前这个人, 埃达本能感觉是酆咎本人。

酆咎有这种强大的能力能到达这里, 但他本人真的会来吗？

埃达头一次无法判断。

“你是假的。”袁离笃定。

“你怎么知道我是假的？”酆咎握着面具向两人靠近几步，手中鬼面眼中似乎闪过一抹红光。

“不要说废话。”袁离打断他，“假的都没有关于我们的记忆，你说, 你让我们来找什么？”

两人静静等着他, 对面的酆咎犹豫了会儿，像是答不上来。

“你果然是假的。”

袁离刚说出口, 就见酆咎指尖勾过来一个小纸人, “我问你, 你觉得现在的你真实吗？”

“这是什么问题？”袁离疑问，正想回答却发觉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说不出去。

“你迟疑了。”酆咎的声音似鬼魅如影随形，“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的一切才是酆都？”

“而你记忆中的酆都是假的。”

袁离彻底沉默，太像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着熟悉感，好像他真的在这里生活过。

“这就动摇了？”酆咎不知道什么时候靠近他, 声音极低, “你与我的交易完不成，我可是会加倍讨回的。”

说着他瞬间后退停在水晶旁边, 扶在水晶上，“你们要找的是叛逃至此的判官。”

袁离有点糊涂，“你是真的老板？”

“若按你们那套理论确实是。”

他这话还是奇怪, 袁离摇摆不定。

埃达盯着他，眼中迷茫慢慢散去，他似乎辨别清楚了。

“有件事情想请教老板，”埃达拔出长剑，正对着酆咎，动作颇潇洒。看的袁离热血沸腾，然而下一句话像是给袁离脑袋狠砸了一下，“您愿意给我涨工资吗？”

袁离想扒开队长的脑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

埃达用胳膊夹着剑，伸手在自己的口袋掏了半晌才掏出一个小本子，“这上面是酆都小区卫生室的扩建申请，以及招募员工的申请。”

“来酆都学习传承的人越来越多，我都要忙不过来了。”

袁离打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没想到酆咎真的凑到他身边看他的记事小本，“是有扩建的必要，准了。”

“鬼市那家中医独苗苗，我已经说服他了，你可以去找他合作。”

“真的？”埃达眼睛一亮，那个会医术的老鬼是个老顽固，总念叨着帝国人类不是人类后代血脉，一直不愿意教他，还把其他来学习的帝国年轻人都轰走。

袁离翻白眼，在这样严肃的情况下讨论这种东西，到底是有多热爱工作。

突然酆咎声音一顿，两人敏锐察觉到四周的气氛变了。呜呜阴风吹起，他们听见锁链碰撞的声音。

“跑。”

酆咎的声音传到两个人耳边，几乎是本能的，两人听从他话就地一滚，正巧躲过牛头马面的钢叉枪矛。

钢叉枪矛划在地面溅起火花，埃达额角一跳，几人开始跑路。

“这边走。”酆咎拉着他们奔向大殿内部，袁离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酆咎要跟他们一块跑。

最主要的是，他们出行必备轮椅的老板居然能站起来跑动？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轮椅和您融为一体了？”埃达跑路还管不住嘴，“嘿，老板，你病好的样子更动人了。”

“我生病了？”酆咎似乎并不知道这个。

“你果然是假的！”袁离还记着这件事情，他扭头一看身后穷追不舍的阴差。

“何人胆敢闯入地府？！”黑无常一声怒喝，勾魂锁在漫天黄表纸遮掩下飞过来。

“你这是在乱丢垃圾！”埃达抬剑挑起袭击的钩锁，这东西要是打到身上魂可是要被勾出来。

这些还没有复制完成的阴差都不太聪明，但实力却比真的阴差高了一截。

埃达猜测应该是全盛时期的阴间鬼差，这几天他们俩没少挨揍。

见众阴差要要追上，酆咎转身抓起一团黑雾，摁在地上，瞬间黑雾如喷泉暴涨，挡住追兵。

他的动作袁离不太理解，“为什么你要跟我们一起？”

酆咎轻笑，将鬼面戴上，“我们目的相同，你可以将我当做特地来帮你们的分/身。”

这个酆咎给人的感觉很不对，如果说坐轮椅的老板是个神秘莫测的老油条，眼前这个显然年轻不少，也活泼不少，身上的疏离感都少了很多。

意识到这点，埃达的思绪豁然开朗。

他望向酆咎目光灼热，“老板，求抱大腿。”

酆咎：？什么品种的傻孩子？

袁离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他们队长为什么在关键时候犯病，三个判官正堵在他们正前方。

“他们不会有生死簿吧？”

袁离将咸鱼塞到自己拉链里，借墙之力跃起踹过去。

据他们这两天观察，判官就是个远程法师，近战弱到爆。但要是有生死簿就不一样了，死期一改谁都得没。

“没有，”酆咎停下脚步，“这里的判官只能算一半，生死簿不在这里。再者，你们被授予半神神格，不怕这些。”

埃达边与判官周旋，边注意到他的这句话，“什么一半？”

酆咎靠在墙边，两边的缠斗居然一点没影响到他，“酆都正在连人带楼一起转移，这里的一切目前都只传送了一半。”

“意思就是，你们真的在跟判官打架，但不是完整的判官。”

袁离：“不完整都这么厉害？”为什么他们酆都的阴差都是弱鸡？

“那是因为秩序变了。”酆咎莫名其妙来了一句，半晌又道：“你们目前还打不过他们。”

埃达架势时歪头，“那我们跑？”

“跑什么？我没交代你们什么？”

两人被打的节节败退，袁离忍不住，直接化作白虎，杀伐雷霆落下，为三人赢得一丝喘息时机。

同时也给地府炸穿几个大洞。

咸鱼酆都灵与酆都建筑相接，建筑一毁自然会在他身上有所体现。

呜呜，这雷揍得他好痛。

“老板砸了你的地府，别罚我们钱！”埃达急忙讨饶，不等酆咎回答，掏出一个绣着花好月圆的大红锦囊。

酆咎看了眼莫名透着土气的大红锦囊，“这绝对不是我的审美。”

“我自己挑的。”埃达嘿嘿一笑，立刻拆开锦囊，“老板走的时候给锦囊，说一旦打不过就拆开，能解我们之忧。”

酆咎也来了兴趣，想看看自己到底在这里面塞了什么。

然后，两人看这锦囊里东西同时陷入沉默。

判官是真判官，白虎不敢下死手，只能一直挨揍。

他被揍得鼻青脸肿，扑到两人身边，“到底是什么？我要撑不住——”

他声音戛然而止，望这锦囊里的东西嘴角疯狂抽搐。

“一沓宣传单？”

袁离不可思议念出声，“老板是犯错了？”

这时，身后追来白无常等人也破开黑雾，追上来。

前有虎，后又狼，前后夹击，进退两难。

众人脸色有点难看，他们不敢对阴间公务员动手，可阴间公务员却会往死里揍他们。

“这真是好不公平。”埃达正寻找破绽就见酆咎拿着宣传单念着上面的内容。

“酆都文化街，带你体验神秘的东方文化。”

酆咎瞧着上面雾中皮影歌舞戏曲的配图，摸摸下巴，“能赚翻的想法。”

“那也得活着才有钱赚。”袁离嘟囔一句，朝着旧日的熟人怒吼，“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们！”

白无常挥动哭丧棒，指着他，“誓死守住酆都大帝！”

无数黄表纸刮过来，砸得袁离头晕目眩，他挥出雷霆击散，又在地府上方砸出一个大洞。

白虎心虚，转移话题，“酆都大帝不是我们老板？”

“谁和你说我是酆都大帝？”酆咎将一沓传单卷起。

“您不是？”这事情埃达也没想到。

酆咎靠墙一笑，笑容神秘莫测，“大殿上那个才是。”

说着他抬手掀起黑雾，黑雾弥漫带着不祥，众人一阵头晕目眩，待落地才发觉他们又到了大殿之上。

酆咎站在善恶昭彰牌匾之下，表情不明，周身黑雾蔓延着，黑雾化作恶鬼往外挤在他身边。

埃达莫名有种错觉，他该不会是跟了大反派？

“惊喜吗？我不是酆都大帝。”

这一声唤回两人思绪，袁离看看阴间公务员一方，又看看单独立于一处的酆咎。

两方相争，是真是假已经分不清楚，他们甚至不知道这个酆咎嘴中的话有几分可信。

“还不明白吗？”酆咎摩挲鬼面，“这人是酆都大帝，真正的酆都之主，而我只是鸠占鹊巢的冒牌货，鬼差鬼吏的选择没错。”

“这里才是酆都真正该在的地方。一切都没错。”

他是鬼市之主，不是酆都的主人，一开始就很清楚，而且这副场面，他并非没见过。

只不过经历过了反倒没什么感觉。

“你们的选择是？”

酆咎低沉的声音传来，袁离和埃达对视一眼，转头对向阴间公务员。

“不再考虑一下？”酆咎的声音似乎起了波澜。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酷酷小孩扭头，“您是我们老板，谁是酆都之主和我们无关。”

埃达拿出一副新的橡胶手套，摸出一柄手术刀，特制材料的手术刀刀锋雪亮，一如医生反光的镜片。

“这位就是审判神是吗？让我来招待一下您。”

他们不在乎别的，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人，都是疯狗。只认人，先认定了谁，后来的就算不数了。

酆咎就是酆都之主，只要他们在，就没人能把酆都抢走。

他们因酆都圆梦，受之恩惠，自然要回过头来护住酆都。

酆咎虚虚靠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声音一落，两人一齐朝着水晶攻击，只要摁着头让这个劳什子审判神再睡个几千年，帝国时代就不会结束。

“放肆！”

阴间公务员一众涌上，此时埃达距离水晶很近，只要在往前一步，就能碰到。

可惜，咫尺的距离最远，埃达心头一跳，就见孟少的彼岸花开到了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