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头,想拉她起来,她已泣不成声:“听皇后的意思,只怕我爹娘凶多吉少,求熹妃娘娘费心周全,甄衷敢庖悦相抵。”
“浣碧也愿以命报答!求熹妃娘娘救命!”
浣碧眼泪滚滚而落,一边哭求一边磕头。
我实在拉不动她们,只好无奈地看向眉帷
眉岬奔椿嵋猓忙扶了她们主仆三人起身,哽咽道:“熹妃是个好人,你们这般苦求,倒显得她刻薄了。”
“眉姐姐如此说,想来与熹妃娘娘已经很熟稔了?”甄植亮瞬裂劾幔浅笑着看向眉幔“知道你在宫中并非孤立无援,我便又安心了些。”
我与眉幔还要从十三爷离世说起……
那时我大病了一场,六六也感染了咳疾,皇帝心急如焚,梅香不及菊韵细心,他又不放心新人近身伺候,只好自个儿不眠不休地守着。
直到有一日,他准备抱着六六上朝,太后实在看不下去,便指了眉崦咳展来照看。
一来二去,她这冷淡淡的脾气,对上我这淡薄平和的性子,倒是生出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来。
眉嶙源吮簧为惠嫔,而皇后也借机提了祺贵人为祺嫔,在众妃眼中她与我,皇后与祺嫔……大抵泾渭分明,各成一派了。
我问莞嫔:“过得这般艰苦,可曾想过回宫?“
“我一生所求的从来不是富贵荣华,只求一心人尔。入宫原是无奈,获宠亦属机缘,还以为与皇上情投意合,甚至以为熹妃是我的替身,到头来不过是个笑话,一件衣裳就可以戳穿的笑话!”她嘴角漾起一抹笑,讽刺的笑:“再回去……岂非自取其辱?”
这番话,配上当下的环境,尤显皇帝薄情寡义。
我搜肠刮肚反复捣腾了好几遭,实在找不出替他辩白的理由,只余声声叹息。
103.
莞嫔转眸看向窗外,徐徐道:“当初眉姐姐蒙冤,他置若罔闻,我以为自己是个例外。后来他对年氏满门痛下杀手,我又觉得甄家懂得避嫌……可到头来,家亡人散,满门遭殃!可见帝心凉薄,非寻常人可相与者。“
莞嫔的语气那般苍凉,眼底全无当日的光彩。
我瞧着不忍,心里头一阵一阵地憋闷酸痛,半响才凝噎出一句:“皇上他……他不该这样对你。”
“都过去了,如今我只求他对我爹娘留些善念。”
莞嫔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的倔强丝毫不减,可提及爹娘,她还是抿着唇哭了起来。
“你放心,我定会护住你的家人。”我倾身凝视着她,柔声道:“十三爷从未对我食言,哪怕他人不在了,也会对我有所交代,你父母若当真有恙,消息定会第一时间传到我这里,皇后想动手脚没那么容易。”
“娘娘是皇上的心上人,你说一句话,肯定抵上旁人十句,谢谢娘娘救命!”
浣碧又哭又笑,伏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
“快!”莞嫔擦干眼泪,吩咐道:“浣碧,快去把我抄的金刚经拿出来。”
她紧握我的手,眸中满是感激:“从前是妾身糊涂,这本金刚经以血入墨的,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这是怕我还在为当年金刚经的事情介怀?
我摇头,“其实我照拂你的家人,也不全然是为了你,更是为了皇上,他身处帝位,不可能对得住所有人,我只恐他有朝一日醒过神来,会追悔莫及,想替他描补一二罢了。”
莞嫔默默良久,忽而凄然一笑:“无论你是何初衷,我只感激你便是,至于皇上……不提也罢!”
“侄,想着当日我们一同入宫,正是莺飞草长的好日子,可如今你这般心若死灰,与我更是见一面都难,真叫我伤心哪!”
眉嵛匮首庞底≥告桑两人抱头痛哭。
莞嫔一下一下地安抚眉幔轻声道:“在宫中,我不过是个被蒙在鼓里的小丑,纵使锦衣玉食,也与猫儿狗儿无异,如今辛苦些,劈柴浣衣淘米煮饭……可到底活得像个人不是?”
“若非皇帝绝情,眼看你即将临盆,却依旧处置甄家,何至于如此?亲生孩儿在他怀中咽了气,他触过那孩子的余温,必定此生难忘,安知不是报应?”
眉嶙直了身子,肩膀上下抖动着,语气中含着化不开的怨恨。
报应?
难怪他这一年经常在睡梦中呓语着“报应报应”!
我惊得张着嘴半天发不出声音,只是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我伤心,为那孩子,也为胤G。
因果轮回,何等可叹可怖……
后宫子嗣单薄,以至坊间不乏恶语评诛道是皇帝弑兄杀弟,杀戮太重,所以苍天不悯,祖宗不容,都是报应。
如今儿子在他怀中断气,恰恰戳中心尖隐痛,各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
但听门外喧嚣,高无庸一边呵斥“闭嘴”,一边回禀:“主子,抓到一个鬼祟的姑子,如何处置?”
浣碧率先开门出去,淬道:“公公只管大棍子招呼她便是,这腌H货叫静白,最是个面黑心狠刻薄尖酸的毒妇!就是她诬赖我们偷盗,生生把我们赶到这破柴房来的,此番肯定是过来偷听的!”
静白满口否认,说自己只是路过。
一个尼姑,胆敢欺辱妃嫔,可见是有人撑腰的!
我冷冷地打量了她一番,冲梅香使了个眼色。
梅香当即递给我一个“懂了”的眼神,立在静白跟前,正色道:“路过,却不主动同娘娘请安,该打!”
说罢,直接给了她几个巴掌,抽破了嘴巴才肯罢休。
静白道:“贫尼没――”
“放肆!”梅香劈头盖脸就是一掌,“主子面前,没叫你回话,你敢作声?”
静白缩着脖子,弱弱道:“我――”
“该打!”梅香说话又是一掌,冷哼道:“我什么我?我看你被莞嫔惯坏了,你也配在主子面前称我?”
静白蔫狗似的俯跪在地上,不敢再作声了。
我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梅香发起威来还有模有样的!
相比菊韵的谨慎,她活是个炮筒子,总会超额解读我的眼神,说了多少回也不管用,今儿个就算静白命里该有此劫吧!
我正想着,梅香不声不响又是一巴掌。
这一下……又是为何?
我着实有些始料未及!
“娘娘,您瞧瞧我这手~”梅香给我看她通红的手掌,蹙眉道:“这姑子口舌如此便利,要打到我手都疼才肯噤声,不该打么?”
“该打!该打!”
浣碧捂着嘴憋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憋住,笑出了声。
然而,浣碧的笑声未止,皇后冷幽幽的声音就传来了:“想不到啊~熹妃文气柔婉,你身边的丫头,竟比慎刑司的精奇麽麽还要厉害些!”
104.
听皇后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不可言说!
因有梅香在身边“护法”,我愈发像个佛口狼心的毒辣妃子,自个儿笑眯眯地装菩萨,让身边人动手大杀四方。
我微微福身,面上不起波澜:“让皇后见笑了!”
“你们起来了?”
皇后没再搭理我,而是越过我,直看向莞嫔和眉帷
眉岬痛棺磐罚气得直咬牙。
“皇后娘娘,您不是说她们悟到了什么,便可起身么?”祺嫔抿嘴偷笑,“她们肯定是悟了呗!”
“惠嫔,是吗?!”
说这话的时候,皇后面无表情瞥着祺嫔,那眼神仿佛在说“蠢东西,要你多嘴?”。
“还是臣妾来说吧!”莞嫔恭敬地上前行礼,低垂着眼睫,徐徐道:“我悟到了善恶到头终有报,若非德行有亏,又岂会……”她抬眸直视皇后,语带凄笑:“又岂会保不住儿子?”
皇后气极,脸色变了好几遭,最后呈现出一种泛着青灰的苍白。
这个宫里,第一个保不住儿子的,便是皇后啊!
我见情形不对,忙上前打岔:“莞嫔,既然你知道错了,往后便要更加诚恳修行。太后传了口谕,要你负责为她抄写经书,每隔几日便派人来取,你可要认真对待,不能敷衍了事。”
皇后蓦然看我,又看了看莞嫔,眼神中凝出红晕,恨不能用目光将我们杀了。
半响,她才压住怒气道:“好!很好!莞嫔悟性这么高,想必可以求得菩萨救助甄家二老!”
莞嫔闻言,竟往后踉跄了一步,我忙扶住她,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
我相信十三爷,他答应我的事,从未出过差错。
即使他走了……
倒是莞嫔的生活,实在太艰苦了些,一双手落满了冻疮疤。
正想着,目光恰好落在几口大水缸上,我顿时一记上心。
缓缓道:“莞嫔如今要替太后抄经祈福,这可一等一的大事儿,这些个挑水劈柴的粗重活计,干脆就交给静白吧!”
槿汐闻言,眉目一转,当即附和道:“用水可轻忽不得,若是我们小主有个三灾八难的,岂不是要累及静白师傅?”
“那是自然!”我俯视着静白,一字一句道:“若是莞嫔主仆三人稍有差池,本宫便砍了静白的脑袋。”
“若是传出什么腌H流言,譬如偷窃之类的,便要割了静白的舌头!”
眉岷芗ざ,胸口剧烈起伏着。
大抵是被梅香打怕了,她一句多余话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
那日临行前,槿汐代莞嫔送我上车,她立在窗口处,低声说:“熹妃娘娘,奴才瞧着你脸色比之方才差了许多,其实……我们小主遭逢大难,才会说那些丧气话,您如今有这般造化实属不易,万万不要多思多想,白白伤了身子啊!”
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多年未见的故友,那般关切热络,一点不比眉岫暂告傻母星樯佟
我此前曾有意打听过她,宫中众人只知她原先是伺候老太妃们的,并未能问出个究竟。
车架摇摇晃晃,我扶着额头闭目养神,心里头隐隐地难受着。
承欢产后身子一直不见好,临去蒙古前来见我,人走三步便要喘口气儿,瞧着让人心疼。
这些日子,她的信也少了,我本就心神不宁,方才眉崮且幌话,何止是戳中皇帝的隐痛,也在我心上打了颗钉子啊!
报应……
报应……
若是真有报应,便报应到我头上吧!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们!
我越想越入神,竟连眼泪沾湿了衣裳,都不曾察觉。
梅香见惯了我如此,只是默默在边上守着,待我回过神来,才递上帕子:“娘娘的烦心事儿本就多,何苦为了莞嫔招惹是非呢?”
我擦了干脸上的泪,淡淡道:“兔死狐悲,人心若寒了,后宫也就乱了呀!”
“您瞧着吧!太后必定要趁机找咱们麻烦的!”
梅香无奈地瘪了瘪嘴,从随行带着的匣子里找出一丸安神丸,又倒了茶水伺候我服下。
果然!
我才回宫,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太后就传召了我。
梅香留了个心眼儿,让新来的小丫头入梦同我一道去,道是若我一个时辰未归,她便要去养心殿“搬救兵”。
我假传太后懿旨,用抄经书的方式保住莞嫔,原本就想到了太后会责罚我,只是没想到皇后会这么心急。
我才到寿康宫门口,便听得祺嫔在里头,不知是说了些什么,逗得太后笑声都传到了门外。
我原以为此番必定少不了磋磨,进了门便老老实实地跪下。
不想太后并未责罚,只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哀家知你是个善心的好孩子,你此番如此行事,也是怕皇上行事刻薄,寒了人心,这很好!”
我呆了。
没想到她老人家能站在我这边说话,而不是趁机替皇后打压我?!
不会又有什么条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