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朕本是藩王,是倭灵王兵败被俘,大明最危难时刻,朝臣无奈之下推举出来的皇帝。”
“朕从来没受过正统的帝王教育,朕压根就不会治理国家。”
“临危受命而已。”
“朕治政前八年,纯属瞎胡闹,因为朕根本就不会秉政啊。”
“后来呢。”
“朕忽然就明白了,朕不懂,可以不管啊,让懂的人来帮朕治理呀。”
“从那之后,朕就将朝政交给内阁六部,批红权也交给了司礼监。”
“一人计短多人计长。”
“如果国政大事,都由朕一个人来处理,你说朕会不会累死啊?朕过度劳累之后,还会认真处理政事吗?中枢错一点,地方就错一片,作为皇帝,是不能出任何错的。”
“既然是中枢,既然满朝文武,为什么不将政务交给他们呢?所以,朕就把政务全部交给内阁六部五寺来处理呢。”
“朕只负责执掌大明这艘巨舰的船舵,仅此而已,足够了的。”
“所以大明才有了今天。”
“世人皆说是朕的功劳,其实是朝野上下所有人的功劳。”
“前些年,你和你的弟弟们代朕秉政,天下不也正常运转吗?”
“就是因为有一个好制度。”
“做皇帝,就老老实实拿个印章,管住皇权就够了,千万不要拿江山社稷开玩笑,更不能拿江山社稷置气,绝不能拿江山社稷做实验。”
“高处不胜寒,中枢是丁点错误都不能有的。”
“天下黎民百姓,都盯着中枢呢,中枢任何决策,都是关乎万千黎民百姓的生计问题,要慎之又慎。”
“即便今天,朕秉政,也是如履薄冰,一件事都要反复在朝上讨论讨论。”
“怀有名器,恰恰要如履薄冰,这个位子,不能出错。”
“所以朕给你配的都是老臣。”
“这些老臣,个个都是人精。”
“就说那王恕,军政双绝,朕远远不如他;马文升、余子俊,军政全才,是朕的左膀右臂,王鏊、刘健、李东阳、谢迁、刘大夏、王华、杨廷和、杨一清哪个不是顶尖人才?”
“随便拿出来一个,无论是学识还是能力,都是比朕要强的。”
“朕把这样一群人,放在中枢里,可知多么奢侈啊,这般豪华的阵容你不用?”
“军中有杨信、李瑾、朱永、赵辅、陶鲁、许泰、刘宁、王信、李杲等等,哪个不是顶尖将才?”
“你不信任他们?”
“在大明之外的王琼、王华、李承勋、顾鼎臣、李天和、费宏等等,哪个不是绝顶大才?”
“难道他们对大明有异心吗?对你有异心吗?”
“太子!”
“朕知道你想做出一番自己的功业来,想摆脱朕的桎梏,走出一条属于你朱见淇的道路。”
“可江山社稷是不能出一丁点错误的,是不能产生丝毫波澜的。”
“如此庞大的帝国,饶是朕,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你怎能拿你的理想和中枢斗法呢?”
“这是戕害百姓,毁的是你的江山社稷啊!”
噗通!
朱见淇直接跪在地上:“儿臣知错。”
他得到老皇帝劝慰后,血脉觉醒,想带领大明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不想站在他爹的阴影之下。
可他爹这番话,却让醍醐灌顶。
江山社稷,绝不能出现丝毫波澜,任何都不行。
“朕知道,老臣子思想腐化,对新潮流向来是很不支持的,朕深受其苦。”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但朕要告诉你,大明要的是稳,每一步都要稳。”
“若是以前的疆域,两京十三省而已,随你怎么折腾,有很大的容错率。”
“现在呢?疆域两千多万平方公里!”
“南北距离,火车都要一个月时间!还有孤悬在外的婆罗洲和吕宋。”
“如此庞大的疆域,岂能由你玩笑?”
“稍有不慎,就是有省份分裂出去,就会有省份动荡。”
“可知朕为何决议要加高兴安岭吗?”
“因为北面太大了,气温太低了,根本没法管理。”
“一旦有一些乱臣贼子钻进去,大明是无力剿匪的,还不如干脆废弃掉,等以后有条件了,再慢慢利用起来便是。”
“千万别以为大明已经无敌了。”
“恰恰相反,大明的敌人,就是自己的藩国。”
“看看魏国的地图,你就知道,他会成为大明旁边最大的敌人之一,未来的世界,谁也说不好的。”
“你也知道老四,老四的能力,在众多皇子中独树一帜,他早晚会成为真的东欧皇帝,会成为大明心腹大患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朕知道你想改革,你想突破朕设下的束缚。”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的心意是好的,朕看到了你在努力,但要注意方法,要团结身边的臣子们,他们才会真心实意的支持你,为你出谋划策。”
“像王守仁,那家伙那臭脾气,朕都受不了。”
“把他丢给你,估计没几天你就让他坐冷板凳了。”
“可他是惊世大才,你用好他,就相当于朕的于谦,王恕给你,就相当于朕当年的胡濙!”
“杨信、李瑾,你永远可以毫不保留地相信他们。”
“陶鲁、许泰、刘宁、王信等等都可以成为你朝中的中流砥柱,他们的忠心你永远不需要怀疑。”
“有这么多精兵强将为你保驾护航,你的皇位稳如泰山啊!”
“太子,没有臣子天生反骨,都是君逼臣反!”
朱祁钰语重心长,甚至有些恨铁不成钢。
“那司马懿是曹氏逼反他了吗?”朱见淇觉得他爹说的不对,对臣子总要防范一些的。
“三国时期是三国时期,这是大明!”
朱祁钰失笑道:“大明没有反贼生存的土壤的,更不会诞生司马懿的!你觉得太祖、太宗制定的制度,会差?这么多年你见过谁造反了?哪个臣子造反了?”
“大明没有后妃之乱,也没有藩王之乱,更没有权臣之乱,还没有太监之乱。”
“这是制度!懂了吗?”
“好,退一步说,王琼、王宪拥兵一百多万,不也没造反吗?”
“那是因为您在。”朱见淇对自己非常不自信。
他不像老皇帝,老皇帝是真的放权。
于谦为什么能封神,就是老皇帝真的放权。
若王守仁早生十年,他现在就是第二个于谦,甚至会超过于谦。
“你呀。”
话不投机半句多。
朱祁钰已经掰开了揉碎了喂给他吃了,可他偏偏吐了。
“朕说的,大明没人能造反,你为什么不信呢?”
那是您在。
朱见淇还是这句话。
蠢货啊!
朱祁钰压住怒火,又解释一句:“厂卫番子,还有太监、文官在军中,还有军纪司、军吏司,这么多眼线,你觉得军中会造反?”
“动动脑子,那些番子,是埋下去的钉子,除了朕和你,没人知道的!”
“太监,只能依附于皇权存在!”
“文官呢,和武将是天生的死对头,看看都察院、监察司一天上多少道弹劾奏疏,他们会和武将同流合污?”
“长点脑子吧,大明没有武将造反的土壤!”
朱祁钰有点着急了:“王越活着的时候,掌兵几十万,二十年不回朝,他造反了吗?”
“就算他一百年不回朝,他也造不了反!”
“除非你逼他反!”
“不然没人会造反,当勋贵不香吗?与国同休啊,和你的皇位一样稳固,谁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造反啊,哪个勋贵文官的家族,没个几百口子?”
“疯了才造反啊!”
朱见淇又被喷一脸吐沫星子。
我也没说哪个臣子一定要造反,多防一分总是没错的。
朱祁钰表示无语:“用好老臣吧,多听多看,少做决定。”
不做决定还是皇帝吗?
朱见淇在这方面很拧的,一边防着武将,一边乱搀和,虽然不至于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却大大降低了行政效率。
朱祁钰知道教不好的。
若太子能选,他绝对不会选他做太子,太轴了,越老越听不进去话。
一个大国,若代代明君那还了得?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这代不是昏君下一代也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