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朱见漭已经流露出对老皇帝留给他的班底不满，等他完全执政，还会用他吗？</P>
刘大夏不敢保证。</P>
而他却夹在这对父子中间，左右为难。</P>
是不是李东阳就没有满足老皇帝，所以老皇帝弄死了他。</P>
想到这里，刘大夏不寒而栗。</P>
殿中静悄悄一片。</P>
刘大夏额头渗出汗珠来，停顿半晌才道：“全凭陛下定夺。”</P>
朱祁钰嘴角翘起：“朕这身子骨越来越差了，朕想让太医院给朕做手术，朕知道朕这么大的年纪，风险肯定是很大的。”</P>
“但你知道的，朕的身体，关系着整个大明。”</P>
“就怕有人不希望朕活下去了。”</P>
“时雍，伱能保住朕顺利走下手术台吗？”</P>
猛地，刘大夏吓惨了。</P>
皇帝担心的不就是朱见漭嘛！</P>
让他来保，刘大夏就一定要站在太子的对立面，而老皇帝就算手术成功，还能活几年？</P>
等老皇帝一死，他第一个陪葬。</P>
这完全是亏本买卖嘛。</P>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李东阳要死了。</P>
现在就有一把刀，架在刘大夏的脖子上，只要刘大夏说不，立刻就会砍死他。</P>
说实话，这些年刘大夏都没看透老皇帝。</P>
但这次看透了。</P>
老皇帝太怕死了。</P>
如果用怕死来解释老皇帝一切诡异的作为，就解释通了。</P>
作为一个权力动物，刘大夏是没有权力才会死，为了权力他什么都能豁得出去。</P>
所以他无法理解，老皇帝正值盛年，忽然就退居幕后了，说是为太子铺路吧，可朱见淇又被废了。</P>
说他真的喜欢权力吧，他甚至连军权都交出去了。</P>
他一直理解不了老皇帝的脑回路。</P>
但这一刻忽然明白了。</P>
他怕死，所以不想看奏疏了。</P>
他怕死，所以不看天下大事，省着烦心。</P>
他怕死，所以在权力和生死面前，他果断选择了后者。</P>
“陛下，老臣如何保您呀？老臣又不是手术医生！”刘大夏装糊涂。</P>
“时雍啊，想位极人臣，总要付出点什么嘛，这朝堂看似风光，其实是刀尖上跳舞。”</P>
朱祁钰道：“太子登基后，总要换上自己班底的，你觉得你资历硬得过刘健啊，还是杨廷和啊？”</P>
“要知道，当初换太子的时候，杨廷和出力很大，他又和老大有亲属关系，他却旗帜鲜明的支持老四。”</P>
“你说说老四登基后，会重用你呀，还是他呢？”</P>
“时雍，你是英雄。”</P>
“明哲保身不适合你，你应该轰轰烈烈的死，该登上权力的顶峰，去看看上面的风景，就算死又如何，起码曾经得到过，这才是英雄。”</P>
“朕活一年，你就是一年首辅，朕活五年，你就是五年首辅，朕在，你在。”</P>
“就算朕不在了，你看见哪朝首辅死了？”</P>
“他再厉害，能把你弄死吗？再不济你去藩国当你的首辅去，他还能去藩国打你吗？”</P>
朱祁钰道：“可是呀，若朕不在了，你这首辅之位也就没了，一辈子不过尚书罢了，你更别想染指太师之位。”</P>
“太师啊，大明有几个太师，你能数得过来的，你不想要吗？”</P>
“朕能给你！”</P>
刘大夏确实心动。</P>
他是权力动物，只想豁出一切往上爬。</P>
他和杨一清和杨廷和都不一样，和刘健、李东阳等人更不一样。</P>
“陛下，老臣如何保证您？”</P>
“这就是你考虑的事情了，朕就将这命交给你，若朕不在了，你刘大夏宗族就要给朕陪葬。”</P>
朱祁钰很久不做这种交易了。</P>
上一个这样交易的，是胡濙吧？</P>
他掌控天下权力太久了，已经不用做交易，就什么都有了。</P>
刘大夏浑身一抖。</P>
“太子也保不住你，朕总有后手的，时雍，别耍花样，你赌不起。”朱祁钰轻笑。</P>
他的确还有后手。</P>
他干了六十多年的皇帝，就算退居幕后十年，他仍旧有数不清的后手，没人能摸透他究竟藏了多少。</P>
“老臣不敢。”刘大夏也不知道老皇帝能有什么后手。</P>
不过，只要老皇帝留一道亲笔密旨，只要公之于众，他刘大夏全族就没法活了。</P>
这些年老皇帝鼓励所有朝臣多生，宗族枝繁叶茂，就在这里等着呢，谁能割舍全族人呢？</P>
“恭喜刘首辅了，朕的圣旨会传出去的。”</P>
朱祁钰不相信所谓的忠心，众所周知他没几年活头了，保不住所有人富贵了，改换门庭，是很正常的事，所以这种忠心，可有可无。</P>
现在的他，又要将隐藏了五十多年的面孔，再次拿出来了，和所有人做政治交易。</P>
宫中传来圣旨，刘大夏任首辅，王恕任次辅，余子俊任三辅，刘健改任尚书，谢迁被罢黜。</P>
一连串人事任免的圣旨传来。</P>
朝臣都愣了一下，老皇帝不是不管前朝事了吗？</P>
怎么忽然启用了这样一大群老臣。</P>
东宫中的朱见漭眸中闪烁着冰寒，他最错的就是回京，当什么太子，在商国当皇帝多好啊。</P>
当他和朝臣和解的时候，就意味着和老皇帝撕破脸了。</P>
他俩不再是父子，而是敌人。</P>
谢迁因为不敢出头，所以被罢黜，估计很快谢迁就被赶去藩国，哪怕以后朱见漭想启用他，也没门，去了藩国，谢迁是死是活，老皇帝一句话而已。</P>
最精的是，老皇帝不动兵权，兵权还在朱见漭手里。</P>
但你朱见漭敢来杀朕吗？</P>
他只是填补官员上的空白，再一次换上了自己的人。</P>
这些被朱见漭吓到了老臣子们，肯定会紧紧团结在老皇帝身边，这才是老皇帝的后手。</P>
这些人登上高位，就会和朱见漭唱反调。</P>
而朱见漭忽然发现，自己手上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准确地说是老臣，一个可用的都没有。</P>
因为这些人都是老皇帝一手培养起来的呀，老皇帝看似什么都没有了，其实他什么都有。</P>
朱见漭本想重用的杨廷和，此刻也默不作声。</P>
朝中影响力最大的就是这些老臣。</P>
他们站队老皇帝的时候，朱见漭才发现自己这么无力，他所谓的深化改革，只是受到些许阻力，根源还是这些老臣没有联合起来对抗他，否则他什么也进行不下去。</P>
这就恰恰说明，朱见淇看似掌握朝堂，其实只要他在用这些老臣，这些老臣的心永远在老皇帝那里。</P>
也恰恰说明，老皇帝鼓动他深化改革，是在害他，让他站在朝臣的对立面，他好渔翁得利，好毒的手段啊。</P>
即便李东阳被鸩杀。</P>
他们还在支持老皇帝。</P>
因为老皇帝却能给他们最后的富贵，反而朱见漭不会给他们的，那就享受一天是一天。</P>
“连最后的声名都不要了吗？爹，儿子一直都在被您算计呀，儿子却当个傻子，被你给卖了。”</P>
朱见漭喃喃自语：“您说，老大死前，是不是也想通了？所以他才会死呢？”</P>
“爹，您太可怕了。”</P>
“我也快六十岁了，自认为颇有心机，可和您一比，什么都不是啊，您太可怕了。”</P>
宫中血雨腥风。</P>
并不影响宫外。</P>
朱厚煐西去安徽，安徽是从南直隶拆分出来的，合肥是安徽第二大城市，人口才七百万，谁敢信啊。</P>
地处江南的核心省份的省治，人口七百万。</P>
连婆罗洲一个小城市都不如。</P>
安徽和江西这对难兄难弟。</P>
朱厚煐在合肥转一圈，发现合肥是真穷啊，见惯了上南杭三地的繁华之后，再看合肥，就是个大屯子啊，咋荒凉成这样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