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都是道心。</P>
所以水在瓶看着温和地笑着的李石，竟是好像忘记了这样一个道人在人间掀起的那些风雨一般，只是长久地迟滞地站在那里，看着雨中那个买了一把新伞撑着的道人。</P>
水在瓶看了很久，而后转过头去，缓缓说道：“槐帝千古之帝，功过难评，我又如何配与那样一个人物相提并论。”</P>
纵使那样一个帝王曾经真的打烂了冥河，却也让人间第一次认识到了一件事，那便是冥河上下，都是人间。</P>
这自然是难以评价之人。</P>
李石轻声笑了笑，诚实的说道：“确实，毕竟他是陛下，而您却只是侍中大人。”</P>
水在瓶听到这里，却是冷笑了一声，说道：“山河观的手好像越伸越长了。”</P>
“只是觉得侍中大人未必一定要委屈自己而已。”</P>
李石笑意依旧，站在那柄新买的伞下，长久的看着远处那条大道尽头的宫门，那里槐林如雨，骤雨如林。</P>
“天下是人间之天下，谁来坐守，自然都是一样的。一个终日坐在地上想成仙的帝王，侍中大人又何必如此留恋？”</P>
水在瓶转过头，静静的看着李石，淡淡的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来坐？”</P>
李石平静的说道：“晚辈自是不配。”</P>
“当今人间，除了当今陛下，自然谁都不配。”</P>
水在瓶转回了头去，无比平静的说道。</P>
李石静静的看着水在瓶，轻声叹息着说道：“既然如此，那自然便是李石失言了.....”</P>
随着这样一句话落在积水的长街之中，水在瓶却是蓦然神色一变，一身妖力瞬间环绕在身周。</P>
在那些妖力的冲击之下，那个道人依旧温和的笑着，只是已经抬手竖至了身前，山河观道袍之下，无数道文纷飞而出，在雨中如同无数金蝶一般洒落人间。</P>
水在瓶或许也没有想过，自己道心破碎，心神不定，才没有想过要对这样一个道人出手，只是这个山河观年轻道人却是先一步发难。</P>
这位白衣侍中大人眯起了眼睛，立于那柄青伞之下，静静的看着雨中不远处那个道人。</P>
“你修行了多少年？”</P>
李石诚恳地说道：“十四年。”</P>
虽然陈青山也叫着李石师兄。</P>
只是这样一个道人，修行的年岁，其实与张小鱼相仿。</P>
二者年纪也是相仿的。</P>
水在瓶轻声说道：“是的，十四年。只是哪怕是当初的修行了十四年的白风雨，都未必敢对我动手，你又是如何敢的？”</P>
人间百年，自然岁月是一种极其重要的东西。</P>
李石或许确实是当代道门之中，天赋最为出色之人。</P>
只是一个才始过了不欺人间年少不久的道人，自然不会是水在瓶这样千百年大妖的对手。</P>
李石微微笑着，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亦是没有展开那些声势浩荡的山河之术，只是化掌为指，一指向前送出。</P>
“侍中大人，请。”</P>
山河之术未显。</P>
只是那样一个道观，最为得意的，自然是便是那极为寻常的一指。</P>
山河一指。</P>
水在瓶冷笑一声，立于伞下，挥手倾洒妖力而去。</P>
道人的身影倏忽而来，一指山河道韵与那些古道月色妖力瞬间交汇在了一处。</P>
只是就在那一刹，水在瓶脸上的冷笑瞬间化作了一种极为惊诧的神色。</P>
那来自山河观的一指，在与那些妖力交汇的一瞬间，却是迸发出了一种极为锐利的割裂感。</P>
如同那不是一指，而是一剑一般。</P>
这个青伞之下的白衣侍中，在惊诧之后，却也是终于看清了道人的那一指。</P>
那自然是山河观的山河一指。</P>
只是这是并指。</P>
并指单指，自然相差无几。</P>
只是并指有时候，可以拥有着单指无法比拟的优势。</P>
譬如可以夹着一些东西。</P>
那一指瞬间破开了那些本不该被点破的浩荡妖力，出现在了水在瓶眼前。</P>
水在瓶怔怔的看着道人修长有力的双指——指间夹了一根白发。</P>
那些斩开一切的割裂之意，便是来自于那一根白发之上。</P>
人间谁的白发，可以拥有这样惊人的剑意？</P>
水在瓶只能想到一个人。</P>
流云剑宗，陈云溪。</P>
于是道人为什么敢在槐都之中，向着这样一位巳午妖府的主人出手的原因，自然也便极为清楚。</P>
......</P>
远处斜月台上，那些来自人间剑宗的剑修在那一刹那，瞬间脸色一变。</P>
道人藏于风雨，自然有时不可见。</P>
只是那样一剑之意，自然不可能藏得住。</P>
山照水与钟扫雪这两位六叠之修都是神色凛然的看向宫城方向。</P>
风雨里有迟来的道韵终于被这些剑修发现。</P>
二人身后再度走来了数名剑修，或者年岁苍老，或者年轻无比，那几人一身剑意虽然流溢，只是对于剑修而言，一眼看去，都会觉得如见剑锋。</P>
人间剑宗当然不可能只有谢春雪这样一个九叠剑修。</P>
“山河一指。”</P>
有人轻声说道。</P>
“还有流云剑宗的剑意。”</P>
“陈云溪。”</P>
有些东西，一旦出现了，自然便是极为鲜明的。</P>
山照水神色凝重，看向那几位师兄缓缓问道：“所以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槐都之中？”</P>
有人取了身后之剑，立于高台之上，剑上名字早已磨灭，只是依稀可闻一些音声之意。</P>
大音希声。</P>
那是三百年前的某位剑宗弟子。</P>
南门清羽。</P>
一名大道九叠，剑崖青莲境的剑修。</P>
“为什么来的或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是在做什么。”</P>
“水在瓶似乎往那个方向去了。”</P>
一众剑修沉默了下来。</P>
他们固然对于槐都而言，同样是不速之客。</P>
然而终究人间的故事，总是不相同的。</P>
斜月台上有剑意轻鸣，那些剑修或许确实动了一些出手的心思。</P>
只是最后还是沉寂了下来。</P>
南门清羽收起了自己的剑，重新回到了雨中坐下。</P>
这当然不是他们乐见人间狼狈。</P>
只是。</P>
槐都的事，当然有槐都的人来解决。</P>
......</P>
那夹着某个十五叠剑修白发的山河一指，被人截了下来。</P>
有身材高大，有如大猿或如黑色高崖一般的男人出现在了这条宽阔长街雨中。</P>
李石静静地看着那个抬手硬生生地接住了那一剑的黑衣男人，手中白发寸寸断裂，一如长剑崩毁一般。</P>
这个道人微微抬头，看着那个同样带着温和的笑意的男人。</P>
那个黑袍男人一身剑意如渊如海，如同一个本不该被埋没名字的古老剑修一般。</P>
“人间确实都低估了狱主大人。”</P>
道人脸上笑意依旧，如是说道，满街道韵散去，身形亦是渐渐虚化而去。</P>
水在瓶站在青伞之下，沉默地看着身前的男人的背影。</P>
那是天狱之主。</P>
柳青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