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子先会了账,那掌柜边去后厨交待边自言自语道:“真是奇了怪了,匠户营那群穷鬼,连我后厨倒掉的泔水都要抢,竟也有人请他们吃席”
随后,长子等人又沿街买了许多现成小吃。
什么羊蹄羊脑、羊霜肠、双麻火烧、炊饼、包子.
直到几人实在拿不下了才回返匠户营。
酉时中。
美膳楼的席面送进了秦永泰家中。
或许是香味的召唤,本就围了许多人木屋外,不知又从哪冒出一堆人,直把秦家变成了一个热闹集市。
陈瑾瑜一个没出阁的姑娘家,哪遇见过被这么多人围观的场景。
不禁又紧张又羞赧,只敢亦步亦趋的跟在陈初后头。
方才据秦永泰说,匠户营如今还有二百余户,八百来人,眼下怕不是都聚在此处了。
席面只有四台,谁有资格上桌,就交给甲长丘老汉和秦永泰来安排。
余下的小吃,则由长子等人分发给围观的孩童、妇人。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甚至发生了争抢。
坐在陈初身旁的陈瑾瑜往闹哄哄的人群中看了一眼,随即收回了目光,轻声念了一句“圣人言: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来时路上,陈瑾瑜已经和陈初有过一番关于‘礼仪’的讨论,那时陈瑾瑜憋了一肚子话没和陈初争论。
此刻看到争抢乱像,陈瑾瑜才忍不住了。
这段话的意思,大概是说推行‘礼’的目的是为了国家和民众和谐。
结合当下语境,又可以理解为匠户营的人正是因为不懂‘礼’,才发生了争抢、吵嚷。
照她的设想,这些人应该先向提供了食物的陈初答谢,然后再由老弱妇孺为先,这样才能和谐顺遂,不至于此刻这般。
陈初笑了笑,却道:“孔圣人还说,仓禀实而知礼仪,衣食足后知礼仪呢.”
人在温饱生死线上挣扎的时候,要他们做温文尔雅的仁厚君子根本不可能嘛。
陈瑾瑜闻言却绷紧了嘴,似乎是想笑又憋了回去,但那对小酒窝却已经藏不住,悄悄浮在了脸颊上。
随后,欠了欠身子,仰头在陈初耳旁低声道:“叔叔,‘仓禀实知礼仪’出自太史公的《货殖列传序》中的《管子.牧民》篇可不是孔圣人说的。”
“呃总之,这句话没错就是了。”陈初脸上却瞧不出任何尴尬。
“太史公也未必全然无错呀,尽信书不如无书。须知,商有伯夷和叔齐商臣不食周粟,饿死首阳山。汉有‘守节不逊’周亚夫狱中绝食而亡如此看来,饥饿并不一定能毁人气节、臣礼,古之先贤,哪位不是饱读诗书之人,书中浩然气自会使人懂礼.”
“浩然气能挡肚饿么?”
“叔叔,你这是抬杠呢!”
论起吊书袋,十个陈初也比不过陈瑾瑜。
当今读书人大多有这个毛病,自认读书万能,一切民间困厄皆因教化不够而起。
两人交头接耳辩论的模样,同席而坐的秦永泰自然看的见,身旁的邻居常贵大口嚼着一块肥腻猪肘,却也没忍住低声问了秦永泰一句,“泰哥,这小娘是谁?”
正悄悄观察陈初和陈瑾瑜的秦永泰闻言,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淡然模样,“我不知。”
“噫!赵小娘不在甥婿身旁,你这做舅舅的不得替她看紧咯?”
“你懂啥!如今哪家大人不是三妻四妾,我甥女是正室大妇,我这做舅舅的又怎能让她落个善妒之名。”
“泰哥!是我小家子气了!我早就说泰哥不是一般人,你家甥女从小就是一个美人坯子.”
“呵呵,我家猫儿生的美,人又聪慧。你方才没听那黑大个说么,她如今管着几百上千号人哩,我那妹子性子软,想来帮不上猫儿,待我去了蔡州可要帮她守好家业”
“是是是,泰哥,能不能把我带上啊”
“晚些,我问问甥婿.”
邻桌。
秦家幼子秦盛武入席后,小半时辰没说话,只因嘴巴被满桌菜肉占住了。
直到酉时末,撑的实在填不下了,才伸手端了邻座的酒碗想要灌一口顺顺,却被旁边那年轻小兵夺了回去,并呵斥道:“你才多大就饮酒?”
“我十四了!看起来你也没多大嘛!”秦盛武瞟了邻座一眼,不服气道。
“我今年十六!你有十四?”毛蛋打量着秦盛武,不太相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