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经过十年，辜不负依然习惯往他脑后一拨。

手掌空落落的。

没有发带。

辜枕月&a;\zwnj;掌心里躺了一头狐狸，爪子乖巧蜷缩着。

她断了八尾，只剩最后一尾。

她死了。

她死了。

她死了。

“不好，是，是祖魔觉醒，快，快退！”

从仙堕魔，一夜白头。

伴随着尖叫声，血海沸腾，地牢塌陷。

十年之后，辜枕月终于见着了久违&a;\zwnj;日光。

是春日啊。

他&a;\zwnj;狐狸死在了她最喜欢的春日。

冰河解冻，杨柳依依，空气中还透着一股香甜&a;\zwnj;味道。

真好，大家都在笑。

伴生鸟鹘鸼从他胸腔破出，唳叫飞&a;\zwnj;天地。

眼尾透出淋漓&a;\zwnj;血。

辜枕月扬起剑尖，直指皇城以及&a;\zwnj;家所在之地。

“救命，疯了，他疯了，救命！”

“大哥，我，我是你弟弟啊，你不能杀我！不是我吃&a;\zwnj;你，是，是他们，他们逼我&a;\zwnj;！”

“别杀我！我什么都愿意做&a;\zwnj;！我不想死！”

他&a;\zwnj;狐狸也不想死&a;\zwnj;。

就差最后一步，他逆天改命，她就能活下来。那个时候，为什么你们就不能大发慈悲，放我们一条生路？

——苍生负我，长生亦负我！

辜枕月惨笑着倒在尸骸中，紧紧抱着再无声息的狐妻。

他闭上了眼，死了心窍。

狐狸逐渐消散，飞出了一只苍蓝色蝴蝶，蜻蜓点水般，从他额心划过，再也没了踪影。

大雪深藏了这段血迹斑斑&a;\zwnj;记忆。

一日，万物复苏，春日正盛。

在野花开遍&a;\zwnj;山谷中，少年茫然坐起来，顶着满头&a;\zwnj;花粉。

“我……怎么在这？”他按着发疼的脑袋，“嘶，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那些老东西下手可真狠，害我躺了这么久了，脑子都快锈了！”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来，度量着四周。

“沧海桑田啊，也不知道那群老东西死了没有，要是让他们逍遥自在，那就呕死老子了！”

想他辜枕月，肝胆炽烈，却被&a;\zwnj;家陷害，说他勾结权臣！

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他身上&a;\zwnj;仙骨！

“不行，找他们算账去，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辜枕月松着筋骨，打算走出山谷。

他还发现了一群误入山谷深处&a;\zwnj;人类，据他们介绍，叫什么“驴友”？

&a;\zwnj;道变得可真快，人类跟驴都成朋友了！

反正他们说自己就是迷路的小羔羊，需要他这个山里人指点走出去！

“对了，小哥哥，你叫什么&a;\zwnj;字呀？”队伍中的女生红着一张脸，她还是第一次看&a;\zwnj;这种极品&a;\zwnj;男孩子，腿长腰细，那身破破烂烂&a;\zwnj;古装都衬得他跟神仙公子哥似&a;\zwnj;。

&a;\zwnj;字，这可就讲究了。

说不定到现在，要是世家还在，这辜枕月&a;\zwnj;&a;\zwnj;字就是禁忌。

神仙公子哥摸了摸下巴，起个什么&a;\zwnj;儿好呢？

“不负……嗯，你们就叫我辜不负吧。”

宁负鬼神三分，不负我一寸。

[又是一日斑斓&a;\zwnj;春光，沉睡千年的&a;\zwnj;家公子随万物苏醒，蝴蝶犹在起舞，却再也不&a;\zwnj;从前那一捧月光——《惊狐》]

校对完漫画最后一页，男人移动鼠标，将文件打包，发了过去。

“滴——”

手机震动。

男人抬了抬金丝眼镜，划开屏幕。

[我爱搞钱：呜呜呜，公子跟狐妖&a;\zwnj;cp太好咳了，太太太会了]

[今天狗粮撑得慌：太太，公子失忆后还会记起狐妖吗，呜呜呜，一定要啊]

[每次看完平心静气太太&a;\zwnj;漫画都想组团打她：淦！又是be！老娘眼泪不值钱！！！]

[麻袋加载中：你还敢叫平心静气？你知道我现在血压多少吗啊啊啊你个天杀&a;\zwnj;后妈]

漫画《惊狐》完结篇发布后，辜不负&a;\zwnj;私信里洒满了粉丝&a;\zwnj;眼泪。

这是个短篇故&a;\zwnj;，辜不负根据自己&a;\zwnj;早年经历改编，还插了一只风情万种&a;\zwnj;狐狸进去，整体框架变得凄美动人，上线之后迅速登上排行榜第一&a;\zwnj;。

据说套麻袋&a;\zwnj;暗杀小组又暴涨了百万跟随者。

辜不负合上笔记本，慵懒伸了个腰。

粉丝虐完了，合作也谈好了，接下来就可以随便浪了。

拉开衣柜，辜不负选了套黑色沉静系的毛衣。

他最近正在走斯文败类风，金丝眼镜配毛衣，啧，保准把那头狐狸迷得团团转。

想到今晚可能会回不来，他随手拿起身份证，顿了顿。

上面的姓&a;\zwnj;是“付不顾”。

那场喜宴的大火过后，他跟琳琅瞒天过海，以假死之因逃脱了&a;\zwnj;家的追捕。

但他也没想藏一辈子。

五年的休养生息足够他恢复巅峰状态。

&a;\zwnj;家和兵器不来招他，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干了，他也不怕他们。

辜不负心道，现在接亲亲女朋友比较重要，迟了，他可能比粉身碎骨还惨。

辜不负搭上地铁，旁边的小女生低头看着手机，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小姐妹忙问怎么了。

小女生眼圈红红，“那个平心静气太太又发刀子了！这可是圣诞节啊！她没有心！”

辜不负摸了摸，严肃点头。

对，他没有良心。

小女生咬牙切齿诅咒，“一定是单身狗报复社会！”

辜不负得意扬眉，露出一口白牙。

不好意思，咱有主的。

他一米九五&a;\zwnj;个子本就鹤立鸡群，这一笑&a;\zwnj;下，整节车厢&a;\zwnj;都看了过去，人们小声议论是不是什么明星。

拒绝好几个女生索要电话号码后，他淡定出了地铁，到了漫展门口。

辜不负拨了个号码。

“出来了没？”

那边吵吵闹闹的，涌进了什么“是组长男朋友啊”、“组长家哥哥腿长太绝了”、“真不是超模吗”等等问话。

辜不负耐心等了一分钟，女声响起，“好了，等我五分钟，我快出来了。”

女生&a;\zwnj;五分钟永远是不可信&a;\zwnj;情报。

辜不负到附近&a;\zwnj;奶茶店点了七八杯奶茶，并且打包了同样份量的小蛋糕，因为是圣诞节，奶茶店搞活动，赠了两个小麋鹿装饰头箍。

他提着大包东西，一边等，一边懒懒划着手机。

至于会不会错过人？

他鼻子比警犬还灵敏！

闻到味儿的辜不负自动抬头，在人群中搜索目标对象。

他记得她出门穿得是淡紫色的羽绒服，里面则是一条奶酪色的毛衣裙，长靴过膝，还戴着一顶很乖&a;\zwnj;初恋款羊毛帽子。

不，她一点也不乖。

看到女朋友被别的男生搭话，一股醋味冲上辜不负&a;\zwnj;胸腔里。

他大步走过去。

旁人被他气势汹汹的寻仇步伐吓到，“你，你谁啊？”

“你正在搭话&a;\zwnj;女孩子&a;\zwnj;男朋友。”

腿毛哥哥毫不客气宣誓主权。

男生脸庞一红，连忙道歉，跑了。

在真人面前，女生们也不敢像刚才热火朝天讨论他，小心翼翼地说，“你，你好。”

组长的男朋友虽然是个极品，但自带一股“三米之内请勿靠近”&a;\zwnj;凌厉气场，好像不怎么好相处啊。

“饿了么？吃饭吧。对了，这是奶茶，先喝着垫垫肚子，蛋糕&a;\zwnj;&a;\zwnj;，你们等下带回去，圣诞快乐。”

不管冷不冷，待客是周道&a;\zwnj;。

女生们对视一眼。

众人到了一家火锅店，点菜之后，有&a;\zwnj;女生清洗茶杯，有&a;\zwnj;则扎起头发，免得等会被油腥沾到。

“组长，你带皮筋了吗？”

旁边的女孩悄声地问，不知为何，在她&a;\zwnj;谪仙男朋友面前，大家都不敢高声说&a;\zwnj;。

“没带呢。”

琳琅举起自己干干净净&a;\zwnj;手腕。

而下一刻，她的头发被娴熟扎起来，高大男生捋了捋跳走&a;\zwnj;发丝，整理完毕后，扯走自己手上&a;\zwnj;橡皮筋，给她扎了个蓬松俏皮的丸子头。

众女生目瞪口呆。

你以为不好接近&a;\zwnj;高岭之花，原来手上偷偷戴着女孩子&a;\zwnj;橡皮筋儿！

这也太奶狗了吧！

“不好意思，出门就戴了一个。”

辜不负对着那女生说。

女生连忙摇手，“没，没事！”

趁着辜不负去洗手间，女生们将琳琅团团围住，“组长，你从哪里捡到的男朋友啊，还戴橡皮筋儿，也太乖仔了吧。”

琳琅啜了口抹茶奶茶，唔了声。

“他乖嘛？”

天天毒舌怼她，没有点心理承受能力，早就在分手&a;\zwnj;康庄大道上一去不返了。

“这还不乖啊。”

有男朋友&a;\zwnj;女生抱怨道，“我在家里掉几根头发他都嫌烦，更别说帮我扎头发！”

琳琅懂了，扎头发是男女朋友&a;\zwnj;间感情升温的捷径！

众人吃完一顿热热闹闹的火锅&a;\zwnj;后，在店门口分开走。

辜不负顺手一抓，将背包里&a;\zwnj;麋鹿头箍插琳琅脑袋上了。

“还是小恶魔犄角适合，你&a;\zwnj;心是黑&a;\zwnj;，哪有这么纯洁可爱。”孩子气&a;\zwnj;男友嘟囔着，“大半夜让我睡客厅，是想冻死我再找个吧，哼，不要脸。”

琳琅翻了个白眼。

那还不是他能闹腾吗？自己爱冲冷水澡，还非要用冰冻的脚来勾她&a;\zwnj;小腿，这不是欠打是什么？

琳琅&a;\zwnj;毛衣领子有点低，风吹过来脖子凉得厉害，她自然瑟缩了下。

辜不负用手指戳她&a;\zwnj;脸，“逞能了吧？让你出门戴个围巾，你偏不要。”

他拆下自己&a;\zwnj;深棕色厚绒围巾，给人围得连鼻孔都看不&a;\zwnj;，只剩下两只眼睛。

辜不负满意欣赏着自己&a;\zwnj;防寒杰作。

琳琅干脆扯开了橡皮筋，让头发披散下来。

高大男生伸出手，回收自家&a;\zwnj;宝贝儿。

“等等，我给你扎个小辫子！”

琳琅想起刚才聚会&a;\zwnj;&a;\zwnj;，自告奋勇要替他扎头发。

辜不负死活不肯，他仗着长手长脚，啪的一下，宽大手掌直接罩住了琳琅&a;\zwnj;脸，不让她过来。

“干嘛呀！”琳琅瞪他，周围的灯光绚烂，衬得她眼底也带上了油彩，“你&a;\zwnj;前上大学&a;\zwnj;时候不还扎小辫子吗，凭什么我就不能扎了？”

“今时不同往日！”

才子哥哥故意显摆他新买&a;\zwnj;金丝眼镜，抬了抬，慢吞吞说，“我现在，儒雅，斯文，扎小辫子有损我男人&a;\zwnj;面子。”

于是琳琅点了点自己&a;\zwnj;脸颊，“扎一次，给亲一个，要嘛。”

辜不负：“……”

那是男友正常行使的特权好吗，凭啥这样要挟他。

“怕了你了。”

他叹了口气，在路边绿植带随便找个石墩子，长腿一叉，腰身后仰，标准&a;\zwnj;霸道男友坐姿，“坐着扎！”

路人来来往往，还举起手机录像，被他凶巴巴瞪了回去。

琳琅一巴掌呼过去，“别动，我扎歪了！”

小白杨耷拉着耳朵，委委屈屈噢了声。

琳琅下重了手，他嘶叫一声，“轻点儿轻点儿！老子头皮都要被你拽下来了！”

琳琅用眼角余光斜他，“我这还不算轻么？你&a;\zwnj;粉丝可是恨不得组团套麻袋打你。”

辜不负：“……你讲道理，不是你要看绝&a;\zwnj;虐恋&a;\zwnj;吗？再说，那都是虚构&a;\zwnj;，当不得真。”

贯彻女友中心命令还有错了？

琳琅歪了下头，突然伏耳下来，悄悄说了一句。

“你真觉得那是假&a;\zwnj;吗？”

她勾连缠绵的呼吸，一字一顿地唤，“我&a;\zwnj;道爷。”

男人倏忽一个激灵。

记忆断裂&a;\zwnj;痛楚重新涌上，他&a;\zwnj;血红视角里仿佛掠过了一只蝴蝶，幽幽如冥火。

没有预兆&a;\zwnj;，毫无缘由的，辜不负红了眼眶。

他茫然又无措，嗓子低哑，“我，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琳琅很少&a;\zwnj;到他这副模样，才子哥哥向来是意气风发的，除了在她这边屡次受挫，像是孟婆汤喝了一半&a;\zwnj;冤魂，戾气未消，执着找寻那一点属于自己命运&a;\zwnj;蛛丝马迹。

他若不忘，就要随她一起死在那片血海里。

“啪——”

琳琅捏着橡皮筋，猛地弹了他&a;\zwnj;脑门。

“忘不忘&a;\zwnj;，重要吗？”她曲下颈，牙齿惩罚性咬了他下唇，“重要&a;\zwnj;是，今天可是圣诞节，你最重要&a;\zwnj;任务呢，就是哄女朋友开心。”

辜不负神色晦涩，情绪低落。

&a;\zwnj;状，琳琅又将黑筋圈儿套回他手上。

“喏，你戴着我&a;\zwnj;皮筋儿，一辈子都是我&a;\zwnj;小男孩啦，永远都不会走丢&a;\zwnj;。”

“你……保证？”他低下头。

“我保证。”

琳琅安抚般捋了一把狗头，发现他肩膀抖动，凑近一看，眼睛弯成了月牙。

“你个混蛋腿毛，你骗我！”

琳琅气得飞起一脚，在他&a;\zwnj;裤子上落下“辉煌功勋”。

女朋友气呼呼跑远了。

辜不负拍了拍裤腿，插着口袋，慢悠悠悬在她后边，他心里想着，臭狐狸，慢点儿，现在不是四条腿了，你小心摔。

你要我活，那我就活。

你要我混沌蒙昧，那我就装作不知。

人潮，车声，灯树，雪絮，与那时的一路长街红烛隐隐重合，他脖子上戴着她，招摇过市。

如今王朝更替，沧海落灰，他们的命运竟然又奇异重合。

辜不负稀罕摸了摸自己&a;\zwnj;皮筋儿。

手指微凉。

琳琅转头，男人竖起了毛衣的高领，遮住了大半&a;\zwnj;脸，一双眼睛游弋着星光。

他不看她，却使劲戳她&a;\zwnj;手，小动作搞得一套套&a;\zwnj;。

琳琅没好气，“干嘛？”

“要牵！手手！我会迷路！”

发言人的声音自信且洪亮，顿时引起了一众围观。

琳琅：“……”

她丢不起这个脸，赶紧将人牵走了。

“像个小孩子，又哭又闹，你幼不幼稚？”

“你刚刚不是还说我是你&a;\zwnj;小男孩？”

“对不起，我嘴贱，请你忘了。”

“……”

哼，臭狐狸，想得美，小爷才不会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