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城的神光也唤醒了冥想中的霁凝,这次的冥想是她这近两千年来悟的最安宁的一次。
修道近万年,道告诉她要顺应,要放下。
龙族的兽性是他们化神的根本,兽性及神性。
龙族兽性告诉她要有仇必报。因为这股兽性,这股种族的烙印。即便生而为神,她也修不到道的最高境界,无我至无极。
她摸了摸毫无知觉的右手,她失去了右手也失去了赤焰剑。
她的羽翼被人生生斩断,她想听女魃的话放下一切,她尝试过,她甚至换下了衣袍的颜色。可是,当她换下那身烈焰红之后,发现她什么都不是,她连那缕铭记了六千年的气息都追不了。
她摸到自己下巴处的脖间,突出的喉骨那个位置。如果她现在是龙身的话,这个位置会有一片逆向生长的月牙形鳞片,这片鳞片的颜色跟她全身的红色鳞片不一样,是白色的。
白色,是这世间最为纯粹最为原始的颜色。
每一条龙,在这个喉部命门的位置都长着这样的一片鳞片,也都是白色的,里面蕴含着来至天地初造就他们这个种族的能量。
三界都知道龙的逆鳞是压制他们龙威的底线,可龙威到底是什么,它可不单单是指残暴的脾气,龙威更是龙族压制的那股来自洪荒的原始的能量,这股能量最早的名字叫--魔。
道与魔不过是两股能量的名称,洪荒神兽吸纳所有能被吸纳的能量以提高自己的神力,它们可不会嫌弃任何能被自己吸纳的能量。
洪荒之后的大荒时代,神域的新神们,给道和魔,下了解释和定义。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道战胜了魔,魔被归为邪恶之源。然而,它其实就只是股能量,天地初分时就存在的一股能量、是那些新神操控不了又不想被其他种族操控的能量。
龙族这类兽类神族还想保存全族,还想在神域有一席之地的话,就要修掉体内来源于魔的力量。
他们一生修炼的目的不是至道的最高境界,而是将自己体内那股最原始的魔气,或者称之为兽性的能量炼化。但是十几万年过去了,当初成就他们成神的被归为邪恶的魔之能量,只能被分解出来并封印在这片逆生的白色鳞片中。
他们只能封印它们,原因很简单,那股力量成就他们成神,没有的话,他们就跟普通的饲养在圈里的供神祇食用的普通龙一样了。
这股能量也是他们最后保命的底线。
而在霁凝看来,让神兽修掉本身自带的兽性就是削弱神兽神力,控制神兽的手段而已。
开启吗?霁凝摸摸自己喉骨,那块皮肤很硬,很容易摸到更容易抠掉。
开启吗?一旦开启,唯有成魔,一旦成魔,三界必除。
霁凝的目光变得阴鸷,唯有成魔,那便成魔。
这不过是种能量,凭什么神说是恶就是恶?!
她稍稍一用力就抠下了那块白色的逆鳞,开启了作为龙族最后的能量。
那股能量让她右手恢复如初、那股能量让她神力倍增、那股能量让她的衣袍再次变成了如火焰般的红色,并召唤回了赤焰剑。
“霁凝!”感知到能量异常的女魃首先冲到她面前。
眼前的红衣女子被一团如火焰的光波包围,那道光波从她脖间窜出又穿入她的身体,像喷涌不尽的鲜血,惊骇触目。
她以她血祭她身。
女魃知道她释放了自己上古神兽中的兽性,那股被现在三界称之为魔的兽性。
在大荒或者更久远的时代,魔不过只是种能量的称谓,是个不带感情色彩的中性词。
而大荒之后就不一样了,魔是正统的对立,那些不愿意否定魔的族群都被绞杀殆尽了,比如当时统御神兽界且守护着魔域的天眼狐族。
女魃觉得当时天眼狐全族赴死更像是在殉道,道究竟是什么,可能只是种内心的坚守。
被道绞杀的魔,却以一种殉道的方式捍卫着魔,真讽刺不是吗?!
女魃道:“去干你想要干的事情吧,我会为你收尸的。”
霁凝吸收了最后一点能量,道:“不用了,我若死,自然会化为天地中的尘埃。我若不死……谁奈我何?”她看了眼,光头的女魃,对她笑了笑,道:“我还想着要带你去见识人间乐事了。”
说着她紧握赤焰剑,向西飞去。
随着她一道红光之后冲入奉莲殿,天上的堪舆阵也最终不再降下光圈,整个卦阵图黯淡消失,化为张堪舆图,落在泽浣手里。
在这张图上,显示着奉莲山脉以及整个东京城的地质横向剖析图。
无邪和纪霄在房宿阵里看到的像管道的衍生物化为了更加恐怖的景象,那些管道更像是树根。
这些树根从奉莲山脉下的黑色能量源中生出,不断壮大并向上延伸,并最终分成两股分支向不同方向延伸。
一股蔓延至奉莲殿,向上伸展汇集成了那株莲花。
一股向东京城而去,像魔爪鬼手般产生无数分叉,像藤蔓般覆盖了整座皇都。
泽浣看到奉莲山脉下的能量源对无邪道:“大荒时代的四大魔域,你们究竟压制住了几处?”
无邪被他问得有些哑然,这些事情除了无名那处最难控的魔域能量源而外,其他三处他也只能从文献中推断被阵法山脉压制了。而那三处到底在哪里,连他这个太子都不知道。
“你的意思是奉莲山脉之下是一处大荒时代的魔域能量源?”
“对,而且现在被人钻通打孔,依托人间念力一起被人转化了。有人在借用人间念力,转化魔域的能量!”
泽浣将堪舆图甩到无邪身上,图上的生灵能量标识代表不管是普通百姓还是人间修士都被裹挟进来了。
如果说之前的天战是魔化妖界,让那些妖兽侵扰人间食人害人,神域不得已出手剿灭,那么现在就是直接跳开妖界这一步,直接将手伸到毫无招架能力也毫无识别预警能力的人间。
神域,做事情越来越不讲究了。
当真觉得三界谁都奈何不了他们,他们连最后一块遮羞的底裤都不要了!
泽浣越想越是忍无可忍,他继续质问无邪道:“你们神域还能不能把控住三界,你们神域……里面到底有多少监守自盗的神!三界万灵,当真是你们手中的玩意儿吗?道与魔,都不过是你们控制三界的手段、是你们铲除异己的借口!”
“泽浣……你怎么了。”无涯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他为什么会对无邪发火。
夜风从山坳间灌出,吹散了泽浣一头银发。
他站在山巅,像朵迎风怒放的凌霄花。
他念出咒语,开启了他额间那道狭长似纹路的天眼,看着群山茫茫。
那道天眼,是道形如眼的铭文,出现在额间显得他越发妖艳。
无涯不知道那道天眼代表了什么,只觉得他的泽浣不管怎样都那么好看。
泽浣想起自己的族群,曾经这颗星球在诞生初始就存在的天眼狐族,继续道:“曾经,魔域有人守护,不用降魔杵也不用搬山倒海去压制魔气,他们殚精竭虑地守护那些原始又强大的能量。从洪荒到大荒从未出现魔气溢出的情况!可你们把他们都杀光了,什么道与魔的正统之争,什么清剿魔域妖族,那无非是你们想要掠夺能量的借口而已。”
他说得浑身颤抖,他不是为族群鸣不平,他修道至今他认同道,也认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认同道法自然,万物要顺应生息的规律。
可他不理解,更无法容忍,那些所谓的神,凭什么打着道的幌子干的却是魔的事情。
终于,他望向深邃悠远的苍穹,三目含光,恨道:“你们不配代表道!”
曾经的天眼狐族,他的族群,是守护魔域的神兽,在道魔之争中败落,最终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