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刚走，风薇薇就已叫不出声，几个产婆也毫无办法。产婆找到风三要她拿主意，是保大还是保小。

“何为保大，何为保小？”风三问道。

产婆拿出把像长剪刀似的钳子，对她说道：“保大就是把孩子剪碎，一点点把肉抠出来。保小就是剪开产妇的产道把孩子取出来。保大没小，保小没大。你姐没力气了，再耗下去大小都保不了。”

风三听到她此番描述，被那长剪刀似的钳子吓得跌坐在凳上，她才十五岁哪里敢拿这么大的主意？

“再给我姐喝养元汤，我派人去叫我哥！”风三急道，她很害怕，她想把头上的玉钗还给林志桓，嫁人生子就是自我献祭。那铁钳子好长，尖刃上已经生了血锈，不知剪碎了多少孩子，又或是剪破了多少产妇的身体。

风如怒、林志桓、卢青啊，风如怒怕卢青一人呆在军营引来蓝鹊生事，故而把这位前姐夫也带来了。三人几乎是和虺黎同时到达风家小院，虺黎瞪了眼脸色惨白的卢青恨道：“我媳妇儿生孩子，你来干什么。”

这个问题卢青回答不了，因为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风如怒拽进风家小院。

见卢青被几个风家小女娃抱着喊姐夫，叫虺黎更生气，他直接往产房里冲，却被风如怒和产婆拦下。

风如怒：“你是谁？”

产婆：“男人不能进产房。”

虺黎：“没我，我媳妇儿生不了崽儿！”虺黎长袖一扫，挥开两人。

从产房走出的风三看见虺黎，停在门口，惊道：“原来真是你！”

虺黎急到跳脚，他一把拉开风三，进了房间。

随后赶来的波波拿着药瓶也走了进去，怕灵蛇族产子有什么诡异秘法不方便让犯人知晓，她又退出来对风三道：“把他们领到正厅等候，门外留两个产婆就行了。没事儿的！”

说罢她便关上了房门。至于虺黎怎么破掉还在母体腹中胎儿的卵囊，此次不做过多赘述。反正虺黎也耗了层修为，一番操作之后，虺黎将啼声洪亮的儿子包裹好，放到风薇薇身边，波波递上了灵力丹，虺黎取出一粒就要喂给风薇薇。

波波阻止道：“给你吃的。她是凡人，灵力丹她承受不了。喝养元汤就可以了。”她坐在床边，为薇薇喂汤。

虺黎没有吃那灵力丹，将瓶子放在床头，说道：“阿姆，能让我喂她喝汤吗？”

波波遂将碗递给他，见他动作轻柔又小心仔细的样子，波波也看得出来虺黎的真心。可单方面的真心，就是一场没有胜算的征途。

虺黎来之前刚刚结束了一波雷刑，全身都散发着股焦糊味，熏得熟睡中的风薇薇微微蹙眉，并咳嗽了声。

虺黎遂坐远了些，祭出灵力将养元汤一点点送入她口中。

波波问他：“你们灵蛇族生孩子都要父亲用掉一层修为？”

“当然不是，如果是灵蛇女生子自己就可以驱动灵力挤掉卵囊。可薇薇是个凡人，她没这个能力。”虺黎看着昏睡中的薇薇又道：“让她受苦了，都怪我没忍住。蓝鹊用她诱我上他的船，每日受雷刑我倒是不悔。好在她日后也见不到我，等我受刑完毕重获自由，她也不知转世多少次。之前我想至少要带儿子回妖界，可看她生子如此辛苦，又不忍心让他们母子分离。阿姆，我不是个坏人，至少在对待薇薇上面，我是真心的。”

波波听他言辞真切倒真不好开口赶他走，波波承认跟他进来的确是怕他做出掳人的事情。“可感情之事，到底是要你情我愿。不然你就呆在这儿，等薇薇醒来看看你再走吧。”波波将孩子抱出房间，风家小妹们拥过来看小宝宝。

“只能看不能摸，姗姗，家里还有羊奶吗，你姐姐累了还在睡觉喂不了小宝宝。”波波笑道。

“阿姆，小宝宝怎么满脸都是皱纹啊。”

“阿姆，小宝宝怎么闭着眼睛。”

“阿姆，小宝宝怎么不哭了啊。”

最小的风十二跑进产房，看见虺黎还坐在薇薇床头。

风十二还记得在一年多之前，那条受伤的黑蛇盘踞在小院结界外，探头望向薇薇姐窗户的神情，悲伤又绝望。就像此刻的黑衣男子，端端坐得笔直，眸中星光斑驳。

“你在哭吗？”

风十二问出了与一年前同样的问题。一年前她面对的是条蛇，一年后她面对的是个人。

虺黎侧头擦了擦眼泪，对她笑道：“没有，我没哭。”他从怀中摸出包用帕子包好的东西递给风十二说道：“那次带你们去镇上买东西，你的姐姐们都选了想要的，唯独你没有选。你说满街的货品你都不喜欢，就喜欢好看的叶子。我生活的地方有很多好看的叶子，我让人收集了四季的树叶，你应该会喜欢。”

风十二接过帕子打开一看，果然是她见过形状颜色都绝佳的叶子，这些叶子还被人小心的风干制成了签。她道：“很好看，可我现在高兴不起来。刚才我看见产婆举着好长的钳子说要孩子就没大人，现在小宝宝被抱出去了，是不是没有薇薇姐了。我不明白，姐姐那样好，宝宝那样可爱，可为什么要逼我们选谁能活下来，他们不该都活着吗？”八岁的风十二是被风薇薇抱在怀里喂着羊奶长大的，薇薇对她来讲就像母亲。

虺黎听罢头垂得更低，他炸掉旧梦酒馆和被锁万仞山，他都觉得那些不是事，他没被打垮。可听到风十二的话，却叫他悔恨到想给自己两巴掌。

她看着床上躺着的薇薇又道：“刚才我向神明许愿了，如果他能让薇薇姐和宝宝都好好地。我余生就不再吃肉，我可喜欢吃肉了，但我也可以忍忍嘴，余生茹素。”

虺黎笑了笑，眼里的泪被眼角的抽动挤了出来。“你姐姐没事，她只是太累了在睡觉。你也不用余生茹素。”他再度看了看沉睡中的风薇薇，窗外飞鸟护卫已经在等候押他回妖界，他望向风薇薇，对她说道：“我知道，你我的开始糟透了。孩子就托付给你，没人教他修行也无所谓，当个凡人也好。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重来的机会，我会好好把握，不会教你失望。今生让你遇上我，受这些罪，真是抱歉。”

说罢他站起身走向窗户，风十二追着他问道：“你不要我姐姐了？大家都在看宝宝，就只有你守着我姐姐，你别丢下她，她一个人好孤单。”

虺黎揉揉小女孩的头顶，笑道：“我做错了件事，一件需要余生悔悟的错事。十二，帮我守着她，等她醒了喂她吃桌上的丹药。”那瓶灵力丹，他已经用修为去掉了能冲撞躯体的修为加持药效，剩下的便是等同于养元汤修复躯体损伤的温和药效。

“你不等我姐姐醒了，跟她说句话吗？”风十二拉着他的衣袖问道。

“不等了，你姐产后需静养。万一见到我让她情绪波动就不好了。”虺黎对于自己突如其来的近情情怯有些无法理解，或许是今天那根产钳让他真怕了，他再晚到一会儿，风如怒一定会让产婆剪碎他儿子的身体，这一刻的虺黎真是怕了。

他飞出窗外，飞鸟护卫队长对他说道：“妖皇也没说限时押你回去，你不必如此着急。”

虺黎颓然而道：“走吧，早一点，晚一点都是要走的。人妖殊途。”虺黎说罢自己都觉得诧异，一年之前的他可没觉得种族是他和风薇薇之间的障碍。

飞鸟护卫长也没给他上镣铐，两人就并肩御风，身后跟着一众飞鸟护卫队员。

护卫长眼神怪异的睨着他：“你被人换魂了吗，怎么跟换了个人似得。你还懂得放手了？”

虺黎回睨他道：“你天天被四道社雷劈劈就知道了，一道雷劈下，我从头发丝到脚后跟的细胞都得换一次。一天躯体重塑四次，能不影响思维吗？”

飞鸟护卫长若有所思：“哦，提升修为就是重塑躯体的过程，这不就是变相提升修为吗？虺黎，你因祸得福哦。”

虺黎白了他一眼：“一天四次被劈成烤肉串，我把这个福让给你。”

“哈哈哈！想什么了！我又没对风家姑娘动歪心思！”

风十二倚在窗口，望着远去的云座，手里拿着虺黎给她的树叶，小姑娘心净如琉璃，她在想到底是什么地方能让树木生长出那么美丽的树叶。

“十二。”

风十二听见风薇薇的轻唤，高兴的跑到她身边，塞了一粒灵力丹给她吃下。

“你给我吃什么？”风薇薇笑道。

“那条黑蛇让我给你吃的药。大姐姐，如果不是黑蛇，宝宝就会被剪掉，是黑蛇救了你和宝宝！黑蛇还记得一年多前给我的承诺，给我找好多好漂亮的树叶子。我觉得黑蛇是个好人。”拿人手短的风十二开始给风薇薇吹耳旁风。

“黑蛇？是虺黎吗？他人呢？”

“他走了。他怕你见到他会不高兴。姐姐，大家都去看小宝宝了，只有他留在这里守着你。”风十二毫不掩饰看好黑蛇。

风薇薇笑了笑对她道：“十二去叫阿姆好吗，我想看看宝宝。”

待风十二走后，风薇薇望了眼窗外，初夏时节，阳光明媚、和风和煦，出生在这个季节的孩子应该能顺遂一生。

正堂内，大家都在逗小宝宝时，卢青很尴尬，因为有末尾几个风小妹还管他叫姐夫，甚至还问他有没有给宝宝起名字。

只有从产房出来的风十二知道，那个文弱的卢姐夫早就不是她们的姐夫了。她端了碗养元汤放到卢青面前说道：“给你喝。”

卢青不解：“为什么给我喝，这不是给你薇薇姐准备补充元气的吗？”

风十二指着他头顶道：“你头上的那团气元气时聚失散，你比我姐还该喝它。”

卢青看着小丫头一脸不可思议：“你能看到我的元气？”

“不然了？”风十二指着露台外被风吹得几欲掉落的树叶说道：“你就跟外面的树叶一样，弱不禁风。”

卢青更加怅然，他当真虚弱到连小孩子都同情的地步了吗？！

一旁的风如怒遂问道：“你现在想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