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甫一见那王百川的头颅,先是大吃一惊,随即转念一想,拍手说道:“杀得好!”但同一时间,张出尘亦喝了一声采:“好!”柴荣转过头来,锐利的目光直指赵匡胤,笑道:“我杀掉自家人,何好之有?”赵匡胤淡然道:“郭公爷果乃干大事之人,明知敌方细作就在身边,竟一直假装不知,还刻意提携,反过来令敌人误认乃昏庸之人。”韩重一听之下彷然大悟,方知道原来王百川是刘知远放在郭威身边的线眼,先前大夥儿既决意对付刘知远,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王百川,不由得心中一凛,暗叫郭威的手段厉害之极,随即伸出大手,搭在张出尘肩上,说道:“真是服了你两兄弟!甚么事也见微知着!”就连郭威亦不由得点了点头,心中暗赞此子聪明机敏,认变其速。
但张出尘却忽然现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说道:“我并没有想到这点。”韩重大奇,只听得张出尘续道:“那王百川虽不是甚么了不起的脚色,但既身居侍卫长之职,武功亦应不差,但见他那死了后仍笑得这样高兴,显得柴兄弟这一刀显然迅捷无比,在他与言谈之间拔刀疾挥,使其首身分家仍不自知,确是厉害!”韩重听罢“呸”的一声,说道:“你这小子就是整日都在想着舞刀弄剑。”
众人都是大笑起来,难得的心情稍宽,但赵匡胤实在十分担心张出尘,立时问道:“雷姑娘,你是否知道那魔鼎沸劲是甚么东西?”雷墨亭一怔,点了点头,呼了口气,说道:“若果叔父仍然在世,由他来说会清楚得多。”顿了一顿,续道:“你们可听过“无极魔宗”?”
郭威说道:“那是阴冥异城三大异教之一“无极魔宗”?”雷墨亭淡淡的道:“你倒知道得很多。”向众人说道:“现在也不怕对你们说,我们青龙会,与无极魔宗,及噬血宗合称异域三大异教,总坛都在阴冥异城之内,长久以来各据一方,由于三大异教都分别有其镇教神功守护,因此一向都互相忌惮,反而相安无事。”
“可是在数十年前,无极魔宗的宗主去世,新一代的宗主继位之时,竟发现其赖以修练镇教神功“九天十地,天魔大法”的“魔鼎沸劲”已然失去,相等于顿失镇教神功,原本三教相互牵制,即使神功失传,只要旁人不知,亦没有甚么大不了,岂料旧的宗主甫一去世,此消息即遍传整个阴冥异城,当时我教教主知道当中必有古怪,恐怕有人煽动三教互相残杀,欲取渔人之利,因此勒令教徒不可向外挑衅,但噬血宗却在当时乘机进攻无极魔宗,以其宗门里的独门秘法“乾坤血斩”,把无极魔宗杀得落花流水,但在拼死反抗之下,噬血宗亦死伤惨重,兼且亦害怕我教乘时进袭,因此到最后亦只好抽身离去。”
听到此时,赵匡胤忽道:“那“魔鼎沸劲”乃是一种需要很长时间,十分难以提炼的药物?”众人一想之下,均觉这推测十分有理,雷墨亭望向了他,却忽地面上一红,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赵匡胤随即续问:“那究竟是什么来着?”雷墨亭面上却罕有地显然出女性的扭妮之色,雷一豹忽地开言,说道:“大姐,这处由我来说吧?”雷墨亭点了点头,众人都大感奇怪,静待雷一豹发话。
雷一豹说道:“赵公子说得不无道理,但那“魔鼎沸劲”确非药物,于无极魔宗之内,有一种独门“圣药”,听闻需要养植廿载,才可使用,着一洁净无垢的处女,他们宗内称之为“圣女”之人,把“圣药”服下,其教主……只需要与之……交合,便可从其体内吸取一道用以完成“九天十地,天魔大法”神功的“魔鼎沸劲”!”
众人听得面面相覤,久久说不出话来,虽说异教中人一向神秘怪异之极,而江湖之上亦素有流传道法术士的采阴补阳之法,但如此荒诞淫邪的练功方式,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怪不得身为女子的雷墨亭感到不好意思,不能宣之于口。
郭威看见众人都有点不好意思,乾咳数声,缓缓的道:“据我所知,那“九天十地,天魔大法”神功可刚可柔,威力莫测,但代价就是完功者永远不能生育,绝子绝孙,故此无极魔宗宗主一职,向来并无世袭一事。”雷墨亭听着点了点头,郭威再道:“对于异域教派,我也所知不多,但有一事,却十分清楚,当年就有一人,并非无极魔宗中人,却亲口跟我说其体内有着魔鼎沸劲,那魔鼎沸劲乃一种能激活人体潜能的东西,在入体后会如有着自主意识一般,把体内的潜能尽数迫出,但若没有同时修练九天十地,天魔大法,那么魔鼎沸劲便会全不受控的把人的体能全数榨取净尽,使人神智不清,胡乱杀戮破坏,因此无极魔宗的教主,在吸取了“魔鼎沸劲”后,便会随即闭关,修成神功之后,才会出关重掌教务。”
张出尘听罢这番说话,不由得面色变得一片惨白,即使郭威不说,他便知道当年跟他说话之人,便是自己的亲父开山动地,破天魔拳张无争,而旁人略一推测,把郭威与雷墨亭的对话略一印证,随即想到当年在无极魔宗中把魔鼎沸劲“偷去”的人,便是张无争,想到自己的生父真个无恶不作,不禁心中又是一痛,石守信最清楚他的过去,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郭威眼见他面色难看之极,正色道:“旁人一向只道张大哥十恶不赦,但我知他必有苦衷,再者这又与你何干,你年纪轻轻,但一直行侠仗义,在江湖之上已薄有侠名,又何需如此介怀老父的过去?”
赵匡胤便欲岔开话头,忙道:“然则那魔鼎沸劲,眼下便在出尘体内,把他那过剩的真气不住催动,使他失却本性?而为何那魔鼎沸劲在他体内这多年,直到现在才发作出来?”郭威面露难过之色,叹道:“想来张大哥既身负魔鼎沸劲,又没有修练那九天十地,天魔大法神功,料不到魔鼎沸劲竟遗传了给血肉相连的亲生骨,而凑巧的是,出尘体内又有着那么强大的真气,因此遗祸甚深,加上这些日子内把体内真气催动得甚为频繁激烈,才把那魔鼎沸劲刺激得活跃起来!”
张出尘的遇合之曲折离奇,便使到在场众人全都一片沉默,作不了声,韩重忽道:“既然那甚么九天十地,天魔大法可以控制那魔鼎沸劲,我们何不去那无极魔宗之处,把那功法求来,便可让出尘把体内真气运行控制!”此话一出,雷墨亭不禁“嗤”一声,笑了出来,声音中充满了轻蔑之意,韩重正色道:“韩某的说话有何不妥之处,还请姑娘示下!”
雷墨亭冷笑道:“你道阴冥异城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说去便去,再者,你所欲要求取的,却是人家的镇教神功,首先人家一定不会给你,若一旦给他们知道了张公子身上有着他们教中失传多年的魔鼎沸劲,你道你还有命离开那儿吗?”韩重只是担心张出尘的伤势,没有经过深思把想到的意见提出,被雷墨亭抢白一番后,不禁为之语塞,此时郭威却缓缓的道:“尚有一法可行。”
众人心中都是一凛,只听得郭威缓缓续道:“阴冥异城,地居西夏与吐蕃之间,接近贵族回强之地,一向都为军权所管治不到的区域,两国既不欲边陲之处发生问题,因此一直没有强行进侵,而位于阴冥异城内的异教,亦深懂生存的规则,因此与两国一向各不相干。”众人忽听得他竟说及时局布置,都是不明所以,唯独柴荣点了点头,忽然说道:“但近年由于中原局势混乱,西夏与吐蕃两国乘势强大起来,但始终受着刘知远的管辖,偶有进贡,我们这次若锄奸成功,承接了刘知远在中原的霸主地位,或可迫得西夏与吐蕃顺从,向无极魔宗施以压力,或可求得那九天十地,天魔大法来给张兄弟治伤。”
赵匡胤拍手说道:“此计甚妙!一来我们可照着原本的计划进行,又可替出尘觅得那续命功法……”张出尘却罕有地一扬手,截断了赵匡胤的话头,赵匡胤一愕,却不明所以,只听得张出尘朗声说道:“当地的人民既一向安居乐业,出尘虽然不才,又岂可为了一人的安危,而令他们有开战的可能,祸及当地百姓?此事再也休提!”语气便决绝之极,再笑道:“整晚只是谈着我的事宜,倒冷落了整桌酒菜!石大哥韩大哥,行军打仗是你们了得,但若论喝酒的本事,只怕你们加起上来,也难敌我张出尘一人!”
石守信与韩重对望一笑,都知道并没有看错张出尘此人,只见韩重一拍桌面,喝道:“你这小子大言不惭!今晚就不醉无归!以兴我们把袁千河打了个落花流水!”随即纵情喝起酒来,郭威与赵匡胤心中有所盘算,而雷一豹又伤于雷安民之死,提不起兴来,都只是喝了数杯,浅尝即止,但反观张出尘,柴荣,石守信,韩重及雷墨亭,却不住的把桌上酒水狂吞肚内,张出尘一向好酒,又受情伤,与他们相互对饮,酒到杯乾,就一人便已喝下了他们数人的份量,不觉间他们便连说话的舌头都已大了,郭威便不知道这个侄儿好饮至此,眼见他拼命狂饮,恐有损身体,遂笑道:“我已有点醉了,再喝恐有失仪,不若大伙儿这便散去休息,明天再商量打后之事如何?”
事实上柴荣,石守信与韩重已喝到醉意十足,听得此话只躺在椅上点了点头,张出尘满身酒气,却站起身来,指着他们笑道:“跟我张出尘斗酒?这世也没你们的份儿!”郭威走了过去把他扶着,说道:“喝够了,让为叔送你进内房休息吧!”赵匡胤眼见郭威望着张出尘的样子,满脸关怀之色,显得情真意切,心中一动,就在此时,雷墨亭却醉醺醺的,却步蹒跚的向他走去,满面通红,笑道:“我有点醉了,陪我到外面走走,如何?”
雷一豹眼见雷墨亭醉得甚为厉害,本欲上前相扶,哪想到雷墨亭竟要赵匡胤相陪,雷一豹知道这大姐一向甚为执拗,自己绝对说她不动,便向赵匡胤说道:“如此有劳赵公子,我亦要去看看弟弟的伤势。”赵匡胤点了点头,扶着雷墨亭便到厅外的花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