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天禹有些反感,冷下脸说:“你是知县,该知道朝廷有规定:朝廷和省一级官员到府县巡视,择清静庙宇暂寓,不得借居富家别业,彼此结纳,以免发生请托、贿赂、营私等弊害。”
谭知县有些尴尬,如坐针毡,身体扭动,心神不宁,不时把目光移向别处,他讪笑着说:“我知道,只是本县城里的华严寺进了水,还没来得及收拾,又脏又破,以前还闹过鬼,并不是清静庙宇。”
蒋天禹正义凛然地说道:“我不怕鬼,就住华严寺了,待会儿你把县里赈银簿册和户口清册给我送去。晚上不用接风,想到路上那么多灾民,那么多饿殍,山珍海味也吃不下,我们自己随便吃点就行了。”
华严寺有三排房子两个院子,入住不久,谭知县拿着赈灾账册和户口清册来到蒋天禹的房间,先把一大包银子往桌上一放,哈着腰说:“钦差大人忠君爱民,看到受苦人心里难受,我也一样。当地情况复杂,你看到的乞丐有真有假。当地有三种乞丐,一种是装可怜,磕头作揖,破衣烂衫,装病装残。另一种假装卖儿卖女博取同情,其实也非真卖。第三种是年富力强却好逸恶劳,出来乞讨和盗抢。大人不要当真,特别是有些安徽人就以乞讨为生,并非灾民。”
谭知县又指了指银子,眼神散乱,一脸假笑地说:“这是一点心意,请钦差大人笑纳。”
蒋天禹是廉洁和疾恶如仇之人,那一大包银子如一堆臭牛粪让他恶心,他义正词严地斥责说:“你身为一县父母官,不体恤百姓却来花言巧语,倒打一耙!你没见那么多饿死之人?没见那么多挖野菜吃树皮瘦得皮包骨之人?银子不用去救济灾民,却用来贿赂本官,你官德何在!良心何在!”
谭知县受了训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违心地奉承道:“钦差大人有屈子之风,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敬佩,敬佩!”
“滚!”蒋天禹大吼一声。
谭知县欲言又止,又羞又怒,卷起银子灰溜溜地走了。
谭知县热脸贴冷屁股,恼羞成怒,心里想着如何杀了这个软硬不吃的钦差,是动刀还是下毒,是今天晚上,还是过几天再说。
蒋天禹看着谭知县狗熊一般的背影,眼光流露轻蔑和厌恶,心想:洪水把百姓的财产冲走,也把一些官吏的良心道德都冲走了,百姓骂他贪官一点也没错,不贪哪来银子送人?自己一定要不负朝廷重托,要把事实查清楚,让贪官污吏受到惩处!
天上乌云密布,黑乎乎一片,不见星月,华严寺的三排房子两个院子,全都隐没在黑暗和寂静里了,偶尔有几声让人心惊肉跳的猫头鹰的叫声。
蒋天禹晚饭喝了一碗菜粥,就在油灯下仔细查看账册,一直看到半夜饥肠辘辘时,才上床睡觉。房外是风声呼啸和鸟的哀鸣,房内是黑暗的房顶和老鼠的窸窸窣窣,皮包骨头的灾民从蒋天禹脑海蹒跚而过,风声鸟声似灾民的哭泣声。他心里很是悲愤,忍不住长吁短叹,好久未能入眠。
次日一早,他对李又昌、兰天明和焦二怀说:“账册上看不出什么破绽,我们要按账上的记载到村里去核对。我和二怀一组,你们二人一组分头下去核实,若有虚假,我们汇总回去奏报朝廷。”
四个人由近及远,逐村逐户核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基本核查清楚:谭知县虚报冒领十万两银子,自己从中贪污了五万两。
准备回京前的一个傍晚,天空压着沉沉乌云,森然密布的乌云中电光闪闪,似乎要把乌云撕扯成碎片,和雨水一起扔到地上。风助雨势,淅淅沥沥的雨很快变成瓢泼大雨。蒋天禹凭窗看雨,大雨像一堵墙向破庙席卷而来,雨水倾泻在树叶和草叶上,又翻滚到泥地上,他的心也跟着翻滚,但愿明天不下雨,下乡路好走些。忽然,他觉得肚子疼,身体有些不适,李又昌也说肚子痛,兰天明提议,反正证据确凿,只剩了一个村子就不必核查了,等老爷身体好了就直接回京复命。
蒋天禹不同意,说:“我和又昌身体不好,你俩没事,你俩就把这最后一个村子核查一下,我们行船行到岸边,取经取到西天,不要把一个村子拉下。”
要去的村子离县城最远,兰天明、焦二怀一早动身,办完事回到庙里,天已经黑了。二人直接去敲蒋天禹的房门,听屋内没人回应,便推门而进,屋里没有点灯黑乎乎的。焦二怀点上油灯一看吓坏了,桌上的饭没吃完,蒋天禹悬挂在房梁上,兰天明忙站到凳子上,伸手去探了探蒋天禹的口鼻,已经没了气息,目光不再坚毅深邃,他赶快解开绳子把人放下来,二人把蒋天禹在床上放好,人已经僵硬冰凉,如一块大石头一般,看来死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网站转码内容不完整,退出转码页面。或者下载无广告阅读爱读免费小说网站转码内容不完整,退出转码页面或者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