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像夏天的雷声,有人说这是长毛土炮轰城的声音,太平军已兵临常州城下。
江堤上,有成队的清兵从东往西跑去,大概是增援守城的清军,他们的军服上都有大大的“勇”字,手中拿着大刀长矛,背后拖着大辫子。春南看着匆匆忙忙奔跑士兵的背影,嗤之以鼻地哼一声:勇个屁!江南都快丢光了。
又一艘渡船靠岸了,春南一手提自己的箱子,一手帮郑继世提了一个红漆大樟木箱子,踩着晃动的跳板上了船。站在船头的船老大,对拥挤上船的人喊道:“准备好银子,每人半两!每人半两!”
有人惊讶地问:“怎么一船一个价?”
满脸皱纹的船老大冷笑着说:“对了,就是一船一个价,下一船一人一两,嫌贵别上!”
陈长友走到跳板中间,听说每人要半两银子,站着不动了,后面的人催他:“上不上啊?不上下去!”
春南知道他心疼银子,便说:“长友上吧,摆渡银子我给。”
陈长友愣了一会儿,还是跳下了跳板,说:“我不去冈卜了,我也去浙江。”说完,摆一摆手,转身往岸上去,走得不快,两条腿似灌了铅一样沉重。
船上人已经上满,船老大还不开船,大声叫从堤上下来的人:“快点,要开船了!”
他转身对船上的人说:“都往里挤挤,就这一船了。”
有人抱怨说:“还挤,都没站脚的地方了。”
还有一个人说:“老子的脚都被踩烂了,还上人,贪得没够。”
船老大有恃无恐地说:“怕挤的下去,江堤上不挤,还凉快!”
装五十人的船,最后挤了九十多人,船老大才收跳板开船。船离岸不久,“轰隆隆”的炮声停了,不一会儿,江南岸边,人声鼎沸,大批百姓和清军士兵从西往东跑。
过了十几分钟,追杀的太平军骑兵喊叫着到了岸边,有一个瘸腿的老头,吓得倒在地上,马蹄踩在他身上,他惨叫一声,便一动不动了。船上好多人额手称庆,总算逃离兵荒马乱的江南了。
人多拥挤,少数人弯着腿坐在行李箱包上,多数人互相紧挨着站在船舱里,有的人双腿并拢默默无语,有的人交叉双腿絮絮叨叨,有的女人手捂住眼睛,哭得梨花带雨;还有的人吓出了屎尿,身上有骚臭味。有的人受不了难闻的气味,皱着眉头,用手捂住鼻子和嘴,反应更严重的呕吐起来,身上被吐的人很恼火,也许都是逃难人,没有骂骂咧咧。
船快到江心时,冷漠的风大了,身不由己的浪也大了。风推着浪,一波接一波往前涌,一波过后又来一波,浪头耸立着,带着轻微作响的白色泡沫冲击船头船帮,发出“哗哗”的声响。
春南站在甲板上,往江北岸看,树光秃秃的,草黄黄的,绿色衣被好像被冬天收走了还没归还,树和草都在寒风中打着寒颤。他转头看江南,忧郁的江岸上方,是深不可测的阴沉的天空,他心情惆怅,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
突然,他听到前舱有人惊呼:“不好!船漏水了!”
船上的人一下子惊慌起来,有人往后退,有人往中舱挤,船失去平衡,剧烈摇摆起来。
船老大急得大喊:“都别乱动!没什么事,漏点水,舀出去就行了。”
船老大把橹交给年轻艄夫,下到前舱,拿起一个葫芦瓢,弯腰舀水。漏水很快,似一个出水量大的泉眼,根本来不及舀,没多会儿,水已淹到脚背,春南建议说,“赶快堵漏洞。”
船老大沮丧地说:“堵不了,船底用板子钉死了。”
有个年轻女人听说堵不了漏洞,担心进水多了沉船,抱着丈夫绝望地哭泣道:“作什么孽了,要逃出来死在长江里。”
她一哭,好几个女人和小孩也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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