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道:“在下姓王。”
“有几位令嗣?”
老者道:“有两个小儿,三个小孙。”
三藏道:“恭喜,恭喜。”又问:“年寿几何?”
老者道:“痴长六十一岁。”
行者道:“好!好!好!花甲重逢矣。”
三藏复问道:“老施主,始初说西天经难取者,何也?”
老者道:“经非难取,只是道中艰涩难行。我们这向西去,只有三十里远近,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黄风岭。那山中多有妖怪。故言难取者,此也。若论此位小长老,说有许多手段,却也去得。”
行者道:“不妨!不妨!有了老孙与我这师弟,任他是什么妖怪,不敢惹我。”
正说处,又见儿子拿将饭来,摆在桌上,道声“请斋。”
三藏就合掌讽起斋经。
八戒早已吞了一碗。长老的几句经还未了,那呆子又吃够三碗。
行者道:“这个馕糠的!好道撞着饿鬼了!”
那老王倒也知趣,见他吃得快,道:“这个长老,想着实饿了,快添饭来。”
那呆子真个食肠大:看他不抬头,一连就吃有十数碗。
三藏、行者俱各吃不上两碗。呆子不住,便还吃哩。
老王道:“仓卒无肴,不敢苦劝,请再进一箸。”
三藏、行者俱道:“够了。”
八戒道:“老儿滴答什么,谁和你发课,说什么五爻六爻;有饭只管添将来就是。”呆子一顿,把他一家子饭都吃得罄尽,还只说才得半饱。
却才收了家火,在那门楼下,安排了竹床板铺睡下。
次日天晓,行者去背马,八戒去整担,老王又教妈妈整治些点心汤水管待,三众方致谢告行。
老者道:“此去倘路间有甚不虞,是必还来茅舍。”
行者道:“老儿,莫说哈话。我们出家人,不走回头路。”遂此策马挑担西行。
噫!这一去,果无好路朝西域,定有邪魔降大灾。三众前来,不上半日,果逢一座高山。说起来,十分险峻。三藏马到临崖,斜挑宝蹬观看,果然那:
高的是山,峻的是岭;
陡的是崖,深的是壑;响的是泉,鲜的是花。
那山高不高,顶上接青霄;
这涧深不深,底中见地府。
山前面,有骨都都白云,屹嶝嶝怪石。
说不尽千丈万丈挟魂崖。
崖后有弯弯曲曲藏龙洞,洞中有叮叮当当滴水岩。
又见些丫丫叉叉带角鹿,泥泥痴痴看人獐;
盘盘曲曲红鳞蟒,耍耍顽顽白面猿。
至晚巴山寻穴虎,带晓翻波出水龙,登的洞门唿喇喇响。
草里飞禽,扑轳轳起;林中走兽,掬行。
猛然一阵狼虫过,吓得人心趷蹬蹬惊。
正是那当倒洞当当倒洞,洞当当倒洞当山;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纱笼罩万堆烟。
那师父缓促银骢,孙大圣停云慢步,猪悟能磨担徐行。
正看那山,忽闻得一阵旋风大作。三藏在马上心惊,道:“悟空,风起了!”
行者道:“风却怕他怎的!此乃天家四时之气,有何惧哉!”
三藏道:“此风甚恶,比那天风不同。”
行者道:“怎见得不比天风?”
三藏道:“你看这风:
巍巍荡荡飒飘飘,渺渺茫茫出碧霄。
过岭只闻千树吼,入林但见万竿摇。
岸边摆柳连根动,园内吹花带叶飘。
收网渔舟皆紧缆,落篷客艇尽抛锚。
途半征夫迷失路,山中樵子担难挑。
仙果林间猴子散,奇花丛内鹿儿逃。
崖前桧柏颗颗倒,涧下松篁叶叶凋。
播土扬尘沙迸迸,翻江搅海浪涛涛。”
八戒上前,一把扯住行者道:“师兄,十分风大!我们且躲一躲儿干净。”
行者笑道:“兄弟不济!风大时就躲,倘或亲面撞见妖精,怎的是好?”
八戒道:“哥啊,你不曾闻得‘避色如避仇,避风如避箭’哩!我们躲一躲,也不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