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武暼了一眼身边坐着的男人，那厮一脸阴鸷，几乎要把手里的筷子捏断成两截。

他忍着笑，在桌下用脚踢了那男人一下，示意他忍着，别乱发脾气，这不是在你家里，就算在生气，也要收敛。

就这样，一顿饭才平安无事。

饭后苏小染帮肖姨收拾桌子，老吴慢慢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回头说：“小秦，你跟我走走，消消食。”

秦晋深眯了眯眼，跟上。

门外就是一道石子路，老吴跟秦晋深在这条道上慢慢走着，一长一少，两个男人都沉默，没有说话。片刻，老吴才开口说：“苒苒的身世，你知道吗？”

秦晋深面上瞧不出深浅，“知道一点。”

“那我跟你说说。”老吴顿了顿，“她十四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那个年纪的女孩子，情窦初开，对同班学习好的男孩子都有些好感，这事被她的老师知道了，老师就把双方的父母都叫到了学校，当着他们的面，进行了教育和批评。”

这件事，秦晋深倒是不知道。

“你想想，十多岁的女孩子，脸皮薄，哪能受得了这个。回家之后偏偏她的父母又没有就此作罢，而是又教育了她一遍，她气不过，跟父母争执起来，可一向疼她的父母在这件事情上，态度极为强势，他父母甚至动手打了她一巴掌。”

秦晋深皱眉。

说到这里，老吴笑笑，“苒苒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那是他父母第一次动手打她，不用我说，你也能想象的出来，她一个小姑娘，受了这样的大的委屈，肯定会说一些违心的话。”

秦晋深侧头，“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当时很生气，看着她的父母说：我恨你们，恨死你们了，恨不得希望你们去死！”

老吴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她一时气愤，跑出去在外面待了一天，结果晚上回来，就看到自家的楼下围着很多人，警察，医生，护士，领居，所有人都在她背后窃窃私语，用同情可怜的眼神看着她。”

“她家里发生煤气泄漏，父母在她十四岁那年被炸身亡，面无全尸，惨不忍睹，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尸骨。她在太平间里整整跪了三天，谁劝也不听，谁也拉不动她，旁人一碰她，她就撕心裂肺的叫，吓的别人也不敢动她。后来身体吃不消，她晕了过去，医院把她父母的尸体火化，算是给了一个了结。她醒过来的时候，我陪在她身边，那丫头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死，我差点没有拦住，后来给她用了镇静剂，才算稳定住她的情绪。”

“那只是刚开始，接下来的每一天，她都想要自杀，我找了人，每天二十四小时守着她，才能保护住她。”

“后来她……那丫头跪在我的面前，泣不成声的跟我说，吴叔叔，我求求你，让我去死，我该死，是我害死我的父母，他们去世了，我也要去陪他们，是我害死了他们啊，我对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们去死，我怎么那么混蛋，我怎么那么坏，我要爸爸妈妈回来，我不想他们死，我要他们回来……”

当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老吴现在想起来，还能看到那丫头，穿着白色的病服，跪在他面前，一个响头接着一个响头的磕，磕到头破血流，求他，让她去死！

那是那丫头人生中最灰暗的一段时间，老吴一度以为，那丫头挺不过来……

秦晋深脚步生生顿住，高大的身躯一颤，脸色顿时渗了几分白。

这是他不知情的，也是他从不知道的。

下意识伸手去摸口袋，摸出一盒烟，男人双手不可抑制的颤抖，点烟的时候好几次都没有点上，他深吸了一口，才问：“然后呢？”

老吴苦涩一笑，“她把她父母的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在她心里，她认为她父母去世，是因为她的话，她的错。”

“这种负面的情绪，和家里突然发生的巨变，让她患上心理疾病，她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跟人交流，拒绝跟这个世界接触，病情一度严重到她自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