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之介抿紧了嘴,仿佛在思考些什么。不大一会儿,他已作出决定。
“……对不起,还是不用了。”
“嗯?”
“问地址的事,就不用麻烦了。”
花太郎像被针刺到似的睁大双眼:“诶?!为什么?你好不容易才考进灵术院的吧?不想让她知道你的成功吗?她一定会很欣慰的!”
“的确是那样没错,可是……等她回来以后,我再去六番队登门拜访吧。因为只有到那时,我才能认认真真地说出"我成为了能保护大家的死神"的这句话。”
龙之介盯着六番队那座高塔的眼睛里,有秋日晚霞一般的亮光在闪烁。
他离开这里之后,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只有再变得更强一点,更强一点,他才有勇气回到这里来,来面对最初的理想。她会是他独一无二的见证人。
尸魂界某处。静灵廷东部,一条狭长的街道上。
“真和平啊。”
散步时说出这种台词似乎只会使气氛更加诡异这一点,海晴好像对此全无察觉。即使是对她的神经大条习以为常的修兵,也毫无准备的愣了一下。
“……嚯……”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桧佐木,现在都是秋天啦,秋天,今年一整年我都没去现世杀虚,闲得毛都要疏松了……”海晴也没准备让他接话。
“这是什么?最近流行的修辞手法吗?”
鉴于海晴从前就爱说以假乱真的玩笑话,与她对话的人都要小心分辨其中的可信度。修兵再也不敢随便相信她的玩笑了。曾经一度,她还在酒会上说自己已经有了个未婚夫,而且这个未婚夫还是流魂街的黑社会老大,当场就吓得伊集院手里的瓶子碎成两半。等到她毫无悔改之意地澄清这只是个”想逗你们玩的戏剧性展开”时,众人的脸色都异常诡异。
“不知道久南那家伙怎么样了啊……”海晴继续自言自语。
“……确实。”
修兵眺望着远方的云朵,气候干燥起来以后,云的密度都和夏天不同了,一丝一丝的,淡淡的几乎看不清。
“可能在忙着杀虚吧。”他随口说。
现世的秋天也是这般光景。
留意的话,就连阳光下的灰尘都能瞥见。镜野市的人口不多,但市中心的繁华程度却比通常人认为的要高,按理说,这些年的经济发展虽然神速,却也不至于影响到这种级别的小镇才对。
来到镜野市的第一年,一切对于首次进驻现世的久南乔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没有工作缠身的时候,她总喜欢趴在商店外被店员擦得一尘不染的橱窗上,欣赏里面陈列的”艺术品”——请别误会,即使是再简单不过的服装或海报,她也能把它们当做艺术品从头到脚地看个够。且不说市区最热闹的商业街,哪怕对象只是荒郊野外一家朴素得不能更接地气的小零售铺,她的好奇心也处于随时即将溢出的状态。
“哦!这种款式的茶杯,倒是第一次见呢!”
往往,她还会携带上几句赞誉满满的评价,尽管谁也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第二年的情况略有不同。
习惯了现世的景物之后,她的注意力便渐渐转移到人的身上,偶尔跟着一个感兴趣的小姑娘或是年轻人走上一天,观察他们的生活,也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有一次她还因此找到了一只差点变成虚的地缚灵,当时它正寄居在一个老婆婆家的院子里,眷恋于院中的柿子树不肯成佛,原因大概是小时候一直想吃树上的柿子,却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到了头一命呜呼。弄清原委将他魂葬以后,长期困扰婆婆的头疼病也终于痊愈。
很快地,第三年的时光到来了。
她变得不那么喜欢观察人类的生活,而是寻找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死神没有住处,也不是非得像人类那样天天睡觉不可,就算如此,站在电线杆上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实在不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儿。躺在河滩上静静地吹吹夜风一直是她的理想,在青上居酒屋的时期,季子怕她着凉,所以从来没允许过,没想到在现世反而有机会实现了。
“现世的星星没有尸魂界的亮呢。”她这么感叹道,“不过,晚上的灯光真的很漂亮啊……”
河岸上的小孩嬉闹着跑来跑去,夕阳一点点沉入水面,烧红的天空被黑暗侵蚀,点点星光渗出,路灯”唰”地亮起来,河水反射出一条长长的银河,就是灯亮的那个瞬间,实在美不胜收。
如果没有琐碎的魂葬任务和时不时出现的虚的话,一直躺在这里一定会沉浸于沁人心脾的舒爽之中吧。
这个想法到了第四年,又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开始感到了些许厌倦,因为,无论怎样努力地看着这些人生活的模样,她都只能是旁观者。花花绿绿的商品也是,无论她有多喜爱,也永远不可能把它们捧在手里把玩。好不容易稍微了解了人类的心情,她也无法与他们对话,更做不到和他们成为朋友。他们看不见她的身形,听不见她的声音,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不会有任何交集。
于是她感到了无尽的孤独。
这四年间,没有一个人和她说过只言片语。硬要说有的话,唯一的交流机会也不过是一月一次的任务报告,传送者是地狱蝶,接受者是六番队队长朽木白哉,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能印证她还存在于世的事实。
“……”
就算是觉得无聊了,也没有人能响应她的抱怨。
她已经懒得发出声音了。
难关去过现世的死神都说现世的长期驻守是个坎儿。再这样下去,感情的消失都是必然。
她突然想到,她好像等到了能好好思考一下未来的时间。
一个人,不用考虑拼死变强,不用把全部闲暇用于锻炼和交际,不用担心被人遗忘和排挤,不用烦恼于对虚的恐惧,只是淡淡地,毫无牵挂地思考关于自己的事。她从未有过这样空白的空间。
名为混沌的自由,也许就是这么回事。
“我最初,为什么会想做死神呢?”
对了,是因为想寻找久南白失踪的真相,和偿还季子小姐的恩情。其中后者已成遗憾,而前者……在灵术院禁书区查找资料无果后,她意识到这可能是队长级别的机密,无论如何自己都必须至少升上席官才有继续调查的可能性,故而暂且搁置一旁。
后来,想避免季子之死的悲剧再度上演的心情替代了久南白的谜团,激励着她咬牙坚持踏上修罗之路。与虚作战,她无论如何都想得到的力量,目的只有这一个而已。
在此过程中,一个巨大的疑问一直困扰着她。她强迫自己不去多想,是因为单纯的害怕深究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从潜意识的最深处,就预感到得知这一信息必须在自己拥有稳定的实力和位置以后。
对。就是关于她的过去的事。
白哉和海燕,也许还有更多的人,令她感到似曾相识的真正缘由。
“羁绊一旦产生就不会消失,若我们真的曾经产生过交集,终有一日,我必会把它们找回来……”
她用这句话不断否定着求知欲,以换得全心全意朝前奔跑的力量,但一时的忘却并不意味着她真的能当做这些都是自己的错觉。已经快要到了,时机——追问过去的事的时机。
当她下定决心回去之后要为此事做一了结之时,已是镜野市驻守任务第七年的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