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诶。
辗转反侧,方景城将一腔温柔化成水,誓要让傅问渔永远沉溺于此。
说他是个好色之徒就是个好色之徒吧,说他是个沉迷于美人之人就是个沉迷于美色之人吧,谁叫那人是傅问渔?
方景城抱着傅问渔的身子从水里起来,扯落了那件于事无补的红纱,又解下她头发上挽发的簪,一头青丝比泼墨,在半空里摇出魅惑的芬芳。
他撑着身子,双肘撑在傅问渔两侧,生怕自己这副强壮的身子压坏了娇小的她,惊了外面的清风与月牙,翻滚的被浪如沙滩上呢喃着亲吻脚丫的浪花,暗涌在无边的暖意中缓缓发酵,酝酿,等着爆发。
原来想将一个人揉进身体里,血肉不分离是此时的感受。
想与她一直一直在一起,一直一直不分开,一直一直到天荒到地老,恨不得将世上所有好听的话都说给听,将所有最好的事物都拿来哄她,就像这样,抵死欢愉,抵死缠绵,抵死如纠葛的命运,生死不离。
次日醒来,傅问渔全身酸痛,光洁溜溜地身子依偎在方景城怀里,一睁眼,红了脸,悄无声息想拉过衣服穿上,方景城长臂一伸拽过她睡到自己胸前:“干什么?”
“没……没什么。”傅问渔细如蚊子一般的声音。
“昨晚你累坏了,再睡会吧。”是该有些累,把她折腾了大半宿,后半夜都开始求饶了,方景城才放过她。
侧身抱住她,这胸膛上满处是旧伤疤痕,却厚实得让人安心,傅问渔抿了抿嘴,把红着的脸靠在方景城胸膛的肌肤上,能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还有灼人的温度,
自打他们来到这海岛之上,方景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将往日里所有的脾气和高傲都收走,始终用最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傅问渔,他怕看不够,那些令他绝望的日子终于过去,那些横亘于他们之间的痛苦终于结束,他想用尽余生,倾尽所有,与她始终在一起。
有关当年的那些酸楚,谁都不要再提,那是曾经的苦,换来了如今的甘甜,他舍不得再让这些甘甜有半分的瑕疵,宠着她,爱着她,溺着她,最好的时光里,有着最好的他们。
晚上辛苦,上半天也辛苦,傅问渔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梳洗完看到桌上有他留下来的饭菜,不会做饭的他倒是会躲懒,上街买了现成的回来,傅问渔看到好笑,吃了几口洗了碗筷,又见他把院子里也扫干净了,衣服也挂上去晾好了,看来是真怕自己因为昨晚的事跟他着急上火。
院子里晒着些做豆腐用的黄豆,傅问渔估摸着晒得差不多了去收进来,隔壁院子里的如大嫂正好也出来收鱼干,她家男人就是那天在街上跟说方景城什么都好,就是小气些的那个水手。
如大嫂是个年约四十几的妇人,很是清爽干练的模样,一条深蓝色的头巾包着头发,翻了翻晒着的鱼干,笑瞅着傅问渔,打趣道:“井家媳妇,是不是昨天晚上累着了今天睡到这个时辰才起来?”
傅问渔“噌”地红了脸,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埋着头:“哪有,大嫂你尽胡说。”
“我还没说你为啥累呢,你脸咋红成这样?”如大嫂一脸“我知道我懂得”的表情,却偏要说这种话。
“如大嫂!”傅问渔跺了跺脚,别的事她都不怕,就这种事,怎么好说出口嘛!收了黄豆就要走。
如大嫂却赶紧叫住她:“井家媳妇,井家媳妇你过来。”
“大嫂有事?”傅问渔红着脸问。
“我问你啊,你跟你男人一晚上,咳咳,几回啊?”
“……大嫂!”
“唉呀你别羞我跟你讲,这男人年轻的时候你可以看紧了,一不小心他就上外面找女人去了,一晚上几回就能看出他有没有外面找女人,我家那个以前在外面找姑娘,我就是这么知道的。”如大嫂她一本正经地说道,认真传授着自己的经验。
傅问渔不太好跟这如大嫂解释方景城是死活都不会在外面找女人的,只能红着脸点着头:“知道了,多谢如大嫂。”
“井家媳妇,大嫂是一番好意你别不中听,男人都一个德性,你不看紧他就跑了,你知道我家男人在外面瞎搞,我怎么把他勾回来的吗?”如大嫂嘿嘿笑了两声。
傅问渔不是很想打听别人在床上是怎么勾的人,这话题能不能就到此为止了,便说地:“大嫂风姿绰约,如大哥肯定是喜欢如大嫂你多一些的,外面的女子哪能跟大嫂你比啊?”
如大嫂眉头一扬:“那是,可不是吹的,大嫂当初我把我家男人拉到后山里来了一次,他就再也没有上外边找过女人了!”
大嫂威武,大嫂霸气,大嫂你牛逼!
傅问渔手一抖,手里的黄豆“哗”一声全洒了,差点没被如大嫂这话震惊得一口气接不上来,贵岛民风如此豪放,傅问渔她输得心服口服!
如大嫂见了傅问渔满地黄豆,连忙跑过来帮手捡着,看傅问渔一张脸红得不成样子,便叹气道:“你说你跟你家男人是私奔出来的,大嫂是怕你受欺负,这女子在外面啊不同于男子,卓文君跟司马相如两人好吧?私奔都私奔出一首好曲子凤求凰了,后来呢,还不是落得个‘闻君有两意,故来相绝决’的结局,大嫂是为你好。”
傅问渔这才抬头看着如大嫂,当初她跟方景城两人为如大哥所救,这如大嫂半点不嫌弃地收留他们二人,又十分地喜欢傅问渔,她对傅问渔好,是真心实意地拿她当妹子看待的好,傅问渔心里都知道。
“我知道的大嫂,景城他不会变的,如果他变了,我第一个不饶他。”傅问渔笑着说道。
“那就好,对了,我告诉你啊,男人都喜欢女人趴在床上……”
“井家媳妇你别走啊,井家媳妇你听我说……”
“唉呀大嫂不会骗你,男人还喜欢女人在上边,我家那老不正经的就喜欢我在上边,这是真的……”
如无意外,日子就该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傅问渔会做可口好吃的饭菜,卖着白白嫩嫩的豆腐,方景城会上山砍柴打猎,换些碎银子给他家娘子买一身又一身的漂亮衣裳,再生了一群孩子,时日就这么美好恬淡地过着了。
无数的人一生求不平庸,求轰轰烈烈,求出人头地,也有人只求一生平安简单,不起波澜,平淡如水。
方景城在山上猎了头野狼,这是岛上的人都不敢打的野味,狼太凶残又狡猾,一不小心连命都被这畜生叼了去,方景城渐渐成为这岛上最勇敢的人,怎能不勇敢,当年的少将军破过千军与万马,斩落的人头比这岛上的畜生还要多,打一头狼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这头狼换了笔不小的碎银子,以前这点钱方景城见了都是用来打赏下人的,现在握在手心里却格外踏实充实,回家的路上遇到了正好回来的如大哥在酒铺子里跟几个人喝酒,叫了他一起过去,他便也坐下,如同再常见不过的山野村夫一般,翘起了腿喝着最浑浊不过的黄米酒。
“井老弟,前些天我出海,你猜我遇见了啥?”如大哥神神秘秘地说道。
方景城嚼了几粒花生,笑道:“不会又遇上了百米长的大鱼吧?”
众人哄笑,这如大哥没啥不好,就是爱吹牛皮。
如大哥嘿嘿一声:“你们还别不信,我上次遇见了水鬼,足足百来条大船呢,飘在雾里,吓得我一动不动,生怕被水鬼抓去了。”
“哪里有水鬼,老如你是上回遇见了别家的船夫吓着了,没打回来啥鱼怕你家婆娘让你下不来床,编了谎话骗人吧?”几个粗犷的汉子笑话他,说着诨话。
如大哥一瞪眼:“这咋能骗人?真遇着了,船上全是穿着黑衣的水鬼兵,吓人得紧!”
方景城听了慢慢喝了一口碗里的酒,依然笑着的模样,却不再搭话,听着一群汉子在那里戏说胡闹,从海上水鬼说到婆娘肚皮,但没有人敢拿井家媳妇开玩笑,这井家小哥护媳妇儿是护出了名的,上次有个不开眼的在井家媳妇豆腐摊上说了句诨话,差点没让井家小哥打断气,拳头落得跟雨点似的,那叫一个狠。
几人说完了酒席胡话,方景城拿了几个铜板出来凑分子,又打了点上好的清酒提回去,他喝这路边摊上烧人的黄酒喝得,却不舍得让傅问渔也喝这种酒,如大哥跟他同路,又说了不少海上水鬼的事,说得极为逼真,想让方景城信他不是在编大话,方景城便道:“你怎么知道那是鬼,不是人呢?”
“哪能是人呢?这黑海没有人过得去,从咱这岛上到外边都有固定的路子的,除了熟路的人谁也不敢走别的道,全是大浪大漩,海里头全是精怪,鲨鱼一跳起来掀翻一船的人,还有天气也是一个时辰一翻天,一眨眼一船人都要埋海里头,你上次跟你家娘子当真是命大福大,才正好躲过了,这么多人,绝对不可能是人,肯定是鬼!”如大哥肯定地说道,这些人咋就不信他呢。
两人说着话正好到了家,如大哥就住隔壁,分了条鱼干给方景城,便回去找如大娘热炕头去了。
方景城一进门就闻到了傅问渔做的好饭菜,海上海鲜多,便宜得跟不要钱似的,傅问渔烤了十来个巴掌大的生蚝,还炒了韭菜,还有腰子,方景城瞅了瞅这一桌子的菜忍不住笑:“这都是你做的?”
傅问渔点点头,红着脸:“嗯,吃吧。”
“哦。”方景城拿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酒,伸着筷子夹着腰子慢慢咬着,眼中的笑意越来越藏不住,最后干脆别过头闷声笑起来。
“笑什么啊,凉了怎么办,快吃。”傅问渔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这菜谁叫你做给我吃的啊?”
“怎么了?”傅问渔死撑着脖子,这菜是隔壁如大嫂教的,说这都是壮阳补身子的好菜,男人吃了大有好处,傅问渔本是红着一张脸听不下去这些话,但这些话就莫名其妙地地钻进她脑子里了,晚上烧菜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就做了这些个。
方景城见得多识得广,自然看得出这桌子“好菜”是用了心思的,这才忍不住笑:“就是觉得夫人如此用心良苦,为夫必须晚上更加努力才是。”
“方景城你给我闭嘴!”傅问渔恼得不行,有得吃就吃哪儿那么多废话!
“是是是,不能光嘴上说,赶紧吃了晚上用。”方景城连忙拿过一个烤生蚝,夹了肉塞进嘴里,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淫荡无比,笑得一脸奸恶!
两人吃完饭,方景城在院子里架了张小桌子,沿袭着傅问渔的习惯,小院里种着各式花草,就着花草喝一壶酒或一壶茶,都是她喜欢的,酒无甚特别,只是岛上特有的风味,带着辛辣,跟这里的天气和人一样,都是热辣的性子。
当初方景城修这院子的时候动过一些心思,把地基起得高些,越过了一些小小的平丘,看得远处的大海,晚上可以看到海上生明月的好景,此时正是一轮明月从海上起了来,明晃晃一轮,如个黄金大轮盘。
“你有心思?”傅问渔喝着酒望着偶尔失神的方景城。
“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了一个铺子正在出售,挺好的,就是价格有些高,不知道值不值得买。”方景城皱着眉头像是思量一般。
“买来做什么?”
“我想开个书屋,你正好喜欢看书,顺便还能卖些笔墨纸砚,你也就不用起早贪黑的做豆腐,你觉得怎么样?”方景城兴致勃勃说起他的想法,书屋里要挂哪些字画,桌子怎么摆,书要怎么放,说得绘声绘色。
傅问渔支着下巴看他说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升起的明月皎皎银辉,一身朴素麻衣的他不掩风采,眉间不再有往日里的冷毅霸道,只有萦绕不去的温柔,天上的星辰好像在他眼中,迷人深邃,湛亮发光,她看得有些出神,都渐渐没听清方景城在说什么了,只是当他猝不及防亲过来覆住嘴唇的时候才醒过神来,带着些清酒的香,听得他促狭地笑道:“我这么好看?”
傅问渔弯着眼角笑:“好看极了。”
“让你看一辈子,好不好?”方景城探手抱起傅问渔往内卧走去,顺手还关上了房门,留得两杯清酒承着满满的月色,一连连到海天边。
起先有美人如娇花不堪摧残,后来有公子如汪洋以生命予灌溉,平静起伏的海浪洒满了月光,月光以看尽人世百态的苍凉静静候在隔天隔海之远的地方。
若能事事由自己,世间哪里有无可奈何这种令人心碎的词儿?
方景城的眼中闪过一道极细微的久违的狠色,又快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只有满满一眼的浓情和沉迷,他不要任何别的东西,也不想再去知道任何与傅问渔无关的事,他只要傅问渔,只要从此以后都这么过下去,除了床上就是饭桌,方景城他愿意做一个这样放荡无用沉迷女色的人,也不要再想任何有关别的半点东西。
所以他有些粗暴狠戾地抱住傅问渔,像是要用拥抱挤碎她的骨,用叹息掩住不可察觉的忧,用缠绵的热吻藏起不可去碰触的……责任。
他以愿意死在这个女人身上的决绝与狠气,疾风扫落叶一般,不带怜惜,未有犹豫,疯狂肆虐。
“抱紧我,问渔,抱我。”抱紧我,别让我的理性战胜感情,抱紧我,让我就这样自甘堕落下去。
他在耳边低声说话,低沉微哑,带无尽的靡靡之感。
傅问渔依言抱住他,她太过了解方景城,了解他每一个眼神的变化,了解他说话时任何一个语调的含义,也了解他为何疯狂肆虐,她了解他,所以她将所有的话都压在唇齿间,将一双眼闭紧,微颤的睫毛如同战栗的身子,承载着不死不休一般的纠缠。
怕只怕,这样的时日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