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止的死,于秦苏而言,是一辈子的结。
就像掌心里的那道伤疤,即便淡去,也永远都在。
杜班石深知已无力挽回,曾经他有多信任秦苏,如今就有多心痛。
秦苏将全部的事情托盘而出,如见暖阳,舒心了很多,只是那张温和的面容却渐渐泛白,虚弱之态可见,没了什么生气。他走到桌边,只手撑在上面,身子摇摇欲坠。
杜班石蹙着眉,盯着他惨白的脸和额头上冒着的汗粒,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臂,一脸震撼,道:“看来我没猜错,她要杀的最后一个人根本不是太皇太后,而……是你!”
“我已身中剧毒,必死无疑。”秦苏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
“一命换一命,这是我欠阿止的。”
杜班石浑身绷紧,抓着秦苏的手用力了些,原来,他是舍不得的!
秦苏将桌上画好的那幅画卷起,交给他:“我曾经答应过易轩,要送他一样东西,这画,就麻烦杜大人代我转交给他了。”
杜班石满脸痛惜,小心的接过了那个画,手心却颤得厉害。
秦苏喘着气,说:“易太傅的死我并不知情,但多少与我有关。我对不起易轩,也对不起小玉儿,只希望来生能弥补这一切。”
“这幅画,我会亲手交到易将军手上。”
“多谢。”
杜班石不愿看到他死在自己面前,强忍着悲痛的情绪和眼底的泪水转身离开,临出门时,秦苏喊住了他:“杜大人,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也欠你一声对不起。”
杜班石没有回头,眼泪却在此时夺眶而出,身子微颤的站在门口好久,才离开……
秦苏出了禅房,走到院子里,密密麻麻的雪花落在他头上、肩上和脸上,冰冰冷冷的感觉瞬间凉透全身,也顿时让他清醒了很多,他抬头望着鹅毛般的大雪,那白色的光芒刺得他眼睛有些睁不开。
鲜血从胸腔里涌上来,自嘴角流出。
血腥味含在嘴里,萦在鼻尖。
他感觉身子像薄纸一样轻飘飘的落了下去,倒在那厚厚的积雪上,被雪花一点一点的盖住。
“呀!”
一只乌鸦从林中飞来,落在他身边。
是那只双瞳红得似血、爪子布满血丝的乌鸦!
秦苏双眼无力的眯垂着,看向乌鸦碧绿的眼睛,温柔一笑,喊了声:“阿止。”
都说古术荒诞,可他却相信。
他相信,阿止活了!
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九年前刚入长安的时候,看到那紫衣少年站在城楼上,迎着漫天的雪花笑着,眼睛里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清风细绕,如水中荡起的涟漪般纯朗。
“秦苏,以后长安便是我们的家了。”
……
大唐同宗一年,二月末。
太皇太后下旨,恢复杜班石和宋几的官职,重入大理寺和金吾卫衙门。所有被关押的金吾卫士们也全部释放,并得到嘉赏。
从宫里授旨出来,杜班石和宋几骑着坐骑并排而行,准备回各自的衙门,前者道:“我派人去了一趟鬼市,悬棺里装的都是余家人的骸骨,三十七具。还有我们之前失踪的人也在悬棺里,我已经把他们的尸体都带回来安葬了。”
宋几说:“你总算把他们带回来了。”
“是我带他们去的,就有责任把他们全都带回来。”杜班石呼了口冷气,轻叹一声,又转而问他,“对了,今夜除夕,你打算怎么过?”
“自己过。”
“年年如此?”
“你不也一样吗?”
“那要不……今年咱两凑凑?”杜班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