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里濑下山,谢平生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东边码头,他要去刘简明的捻匠铺看看,纹鱼矶碰坏了不少渔船,谢平生自己的船尾巴也被撞出个缺口,这都算轻了,船碎成稀烂的大有人在。好在官府出了通告,凡参加此次捕鱼的船只,一切修缮,换新的开支都由公家兜底,附带一笔额外的误工赔偿。
刘大爷躺在船底下噼里哐当忙得紧,谢平生坐在板凳上没有吭声,而是环视周围,果然看见一个黝黑少年,弯着腰,撅着屁股,双手拎着一桶石灰从船坞里慢慢挪,穿着明显松垮的麻布短襦,裤子也长了些,裤脚扎得很紧。
少年发觉背后坐着人,先是艰难地把木桶搬到刘简明手边,又平复了下呼吸,才小跑过来见礼,恭敬作揖道:“谢先生。”
谢平生起身微微还礼,微笑点头。
刘简明光着上身,笑嘿嘿从船底下爬出来,本想如往常般“亲切”问候某人,话到嗓子眼还是咽下去,转身舀了一瓢水洗脸,然后从铺子里拎出一盖着布的竹篮子,里面放着刘母送过来的饭菜。
“石滚儿,把小桌子摆出来,去洗个手吃饭!”
石滚儿是眼前这个黝黑少年的小名儿,大名叫高舟,在村塾里读书,算得上谢平生的学生。
谢平生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少年扶着一个佝偻老妇人,老妇人挽着小半篮子鸡蛋,坚决地说要给孙子读书,鸡蛋若是不够,她还可以回家借。少年怯生生又昂着头,一只手有意无意地遮挡胳膊的淤青,眼睛时不时往学堂里看,听到老妇人说鸡蛋不够,又眼圈红红,直巴巴地盯着自己,身子往后缩。
村里人说小孩的爹原本是个正常人,后来染上了酒和赌,渔船也卖了,孩子娘受不了男人的打骂,就趁着一天晚上,带着高舟跑了,可只过了一天,又被抓了回来,孩子他娘受了好一顿毒打。后来过了一个月,孩子娘受不了一个人跑了,这次却没人去追。高舟和他爹生活了小半年,有天男人晚上出去喝酒,几夜没回来,发现的时候人卡在七里濑的一个石头缝里,大半个身子都被水冲烂了,自此高舟就一直跟着祖母生活。
“在这里干的可还习惯?活多不多?”谢平生笑着问。
黝黑少年双手接过刘简明递来的一大碗饭,听见谢平生问话又放下,沾水的手下意识地抹了抹额头,留下一条干净的痕。少年端正笑道:“习惯习惯的!不多不多!”
刘简明这阵子忙,一直想找个帮工,正是谢平生推荐了这名少年。刘简明提前把规矩说得很明白,午饭他管,干多少活拿多少工钱,一个铜子不会多给,更不会少给,谢平生表示这也正是他想说的。
刘简明努努嘴,示意谢平生一起吃,谢平生只好拿了一个红薯,他怎么可能会说自己刚从别人家吃了茶点,吃饱了来的。
高舟等刘简明扒了第一口饭,才端起碗筷,却发现谢平生拿着红薯不吃,犹豫之间被刘简明筷子轻轻敲了一下头。
“愣啥呢,这儿我的地盘,我是你师傅,你吃你的。”
高舟尴尬的笑了笑,看了一眼前谢先生,遂即老老实实大口吃饭,看样子很开心。
谢平生与刘简明相视无言,总觉得这个年龄的孩子,或许不应该这么小心翼翼。
https://www.lingdianksw8.cc/29859/29859105/129893434.html
www.lingdianksw8.cc。m.lingdianksw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