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之蝶便宣布开始,起首一个成语是:嘉宾满堂。下边是赵京五,说,堂而皇之。下边是周敏,说:之乎者也。下边是柳月,说:叶公好龙。下边是夏捷,说:龙行雨施。下边是汪希眠老婆,说:时不待我。夏捷说:“这不成的,施与时并不同音,何况这成语是自造的!”庄之蝶说:“可以的,可以的。”下边是唐宛儿,似乎难住了,眼睛直瞅了庄之蝶作思考状,突然说:我行我素。庄之蝶说:“好!”下边是牛月清,说:“素,素,素什么呀,素花布。”众人就笑起来,说:“素花布不行的,请喝酒!”牛月清把一杯酒喝了。开始由她起头,说:“现在倒想起来了,素不相识,就再说素不相识。”庄之蝶说:识时度势。赵京五说:势不两立。周敏说:立之不起。柳月说:起死回生。夏捷说:生不逢时。汪希眠老婆说:拾金不昧。唐宛儿说:妹妹哥哥。庄之蝶吓了一跳,唐宛儿就笑了,众人都笑,唐宛儿急又改说:眉开眼笑。
庄之蝶又说“好!”牛月清说:笑了就好。众人说:“这不行,不是成语,你再喝一杯,重开始。”牛月清说:“我说我不行的,这瓶酒全让我喝了。唐宛儿坐在我上边,她尽说些我难对的,我要错开。”柳月说:“大姐,你坐在我下边,我不会为难你的,让唐宛儿为难庄老师吧。”牛月清真的起身坐到柳月的下边,说:“还是从我开始。福如东海。”夏捷说:海阔天空。汪希眠老婆说:空谷箫声。唐宛儿说:声名狼藉。庄之蝶说:积重难返。赵京五说:反覆无常。周敏说:长鞭未及。柳月说:岌岌可危。牛月清想了想,又是想不出来,端起杯子又喝了。众人都说女主人厚道,可这酒席是招待大家的,主人却只是自己喝。牛月清也就笑,笑着笑着,身子却软起来,双手抓了桌沿,但双腿还是往桌下溜。庄之蝶说:“醉了,醉了。”一句未落,果然已溜在桌下。几个人忙过来要让喝醋或让喝茶,庄之蝶说:“扶上床睡一觉就过去了。今日主人家带头先醉了,下来谁输了都不得耍奸。夏捷嫂子,轮到你该说了!”
孟云房在厨房吃完了自炒的素菜,出来说:“你们今日怎么啦?酒令尽说些晦气的成语。这样吧,每人各扫门前雪,都端起来碰杯一起喝干,我给大家上热菜米饭呀!”众人立起,将酒杯一尽喝干,个个都是面如桃花,唯周敏苍白。孟云房就端热菜,摆得满满一桌。吃到饱时,上来了桂圆团鱼汤,众勺全伸进去,庄之蝶说:“今日酒席上,月清最差,她自然是该要喝醉的,大家评评,谁却对得最好,就赏她喝充男子汉!”周敏坐在那里身子发软,中午吃下去的好酒好菜往上泛,心想,怕鬼有鬼,绳从细处断了,这不仅给庄之蝶惹了事,自己一个临时招聘人员还能在杂志社干下去吗?就问李洪文:“钟老师呢?”李洪文说:“厅长来电话叫去了。”
过了一会儿,钟唯贤回来,一见周敏,说:“你来了?”周敏说:“钟老师,我对不起咱编辑部了!”李洪文说:“这是什么话?不是你对不起谁的事,出了事,咱不要先检讨,一切要对作者负责,对杂志负责。再者,这事直接影响到庄之蝶的声誉,他是名作家,以后还想向人家要稿不要?!”钟唯贤卸下眼镜,凸鼓的眼球布满血丝,用手揉了揉,并没有揉去眼角的白屎,又把眼镜戴上了,说:“这我知道。可现在事情闹大了,景中午来厅里闹了一场,我也坚持不承认犯了什么错,她立马三刻去省府见主管文化的瞿副省长了,瞿副省长让宣传部长处理,部长竟让她捎了一封信给厅长,上有三条处理指示:一是作者和编辑部必须承认写庄与景的恋爱情节是无中生有,造谣诽谤,严重侵犯景的名誉权,应向景雪荫当面赔礼道歉,并在全厅机关大会上予以澄清。二是杂志社停业整顿,收回这期杂志,并在下期杂志上刊登声明,广告此文严重失实,不得转载。三是扣发作者稿费,取消本季度奖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