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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第1页/共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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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唯贤说:“不让来,谁也不让来!”摆摆手又让所有的人都出去,只要庄之蝶在他身边。众人莫名其妙,只好退出房门。钟唯贤把怀中的枕匣交给了庄之蝶,说:“之蝶,人总是要死的。我并不怕死。我只是伤心让一个人苦了。她说好要来的。但她腿断了。等她来了可能我已经死了。那么,你把这个枕匣交给她,再给她一册打官司的那期杂志。这就是,我的财富,我全部财富。这个人是谁,你不要问。到时候,她——寻了来——你就——知——道了。”庄之蝶接过枕匣,枕匣很重,他感到了他是欺骗了老头,他想在老头要死去的时候告诉了一切吧,但他不忍心说出来,他自己宁肯今生永久带着欺骗了老头、浪费了老头感情的内疚而折磨自己,也不愿在老头临死前知道真相后以什么都绝望了的空虚走到另一个世界去。庄之蝶给钟唯贤点着头,再次点着头,眼看着老头子身子剧烈地一抽动,手在胸前一挥,口紧闭,突然噗的一声,一汪鲜红的血浆喷出来了,那血喷得特别有力,血点十分均匀,像一朵礼花一样在空中散开。一部分就印在了雪白的墙上;一部分又洒下来,落在他自己的头上、脸上、身上。庄之蝶没有呼叫,也没有痛哭,他静静地看着钟唯贤一阵艰难的痉挛后,终于绽出了一个笑,笑慢慢地在脸上凝固了。

庄之蝶抱着枕匣走出房间,房间外的人拥上来问:“他怎么样?”庄之蝶说:“他死了。”一直抱着枕匣往过道外走,走到了楼房外,站在那里。楼外的太阳火辣辣的,刺得他的眼睛睁了几睁,没有睁开。

众人都拥进房去,医生护士也跑来了,他们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护士开始拔钟唯贤鼻子里的吸管,把床单的两边拾起来往一块绾结,绾了一个大大的结。两个护士就推了一辆平板车进来,将裹了白床单的钟唯贤抬上了车。护士说:“谁是家属?”没人回答。护士又问了一下:“谁是家属?”牛月清木木地靠在墙上,突然说:“啊,什么事?”护士说:“这床单就属于他的了。你去住院部那儿交五元钱吧。”平板车就往楼外推,车轮子不好,歪歪斜斜的,吱儿吱儿响。庄之蝶回过头来,阳光激射的楼道口,平板车推出来,像是炉膛里拉出来的钢锭,或者是神话中的水晶宫里运出的一车水晶,那白床单的这头一颗圆圆的东西,在平板车推下三级低低的台阶时,一下子滚到车板那边,一下子又滚到车板这边,似布袋里装着的西瓜。

钟唯贤的后事安排完全由文化厅操办,庄之蝶他们毕竟是外单位人,只是由周敏传递消息,注视着哪一处安排不妥,方去向厅里建议。钟唯贤的老婆领着那个痴傻的儿子,去医院的太平间揭了床单看了一下,于太平间外的土场子上烧了一刀麻纸,又让儿子摔了装着面条和纸灰的孝子盆,就开始与厅里领导谈判,要求组织上补助五千元,要求招其儿子参加工作。谈判进行了三天三夜,谈判的结果如何,庄之蝶没有去理,周敏也不过问。而李洪文却告诉了那老婆说钟唯贤临死前把一个枕匣交给庄之蝶了,这老女人就来追问庄之蝶要枕匣。庄之蝶只好当了她的面打开枕匣,却把那一沓沓信拿在手里,说:“你看看,这都是编辑部业务来信,老钟让我替他作处理的,没一分钱呀!”老女人说:“公家的信这么稀罕地放在枕匣里,人都死呀还不忘处理公家的事?他那心里就没有我娘儿,他那钱都花到哪儿去了?一个子儿也不留下?!”便把信让庄之蝶拿去,抱走了空枕匣。

庄之蝶一连几天不再闪面,当听说悼词写好后,他来文化厅找着领导,要了悼词逐句逐字地修改。领导劝他不要感情用事,庄之蝶说,那我就召集上百名文化界的人让大家讨论讨论吧。并起草了讣告,派周敏去报社发消息。报社的回复是报是党报,凡发讣告的只能是有一定级别的领导干部。庄之蝶又连夜写了一篇悼念短文,以散文的形式在,如今西京就这一个火葬场,死人太多又来不及火化,有人就冒充是领导干部的,冒充知识分子的。说:“我烧这样的人多了,骗不过的,知道职评办的公章是什么样儿!”没办法,李洪文和苟大海就搭了厅长的小车速去了职评办盖公章。约摸一小时后,两人高兴返来,老远处手扬了一个小红本本,说:“职称办的人一听情况,破例发了证了!”庄之蝶便过去把证件让那人看了。那人没有说话,就把钟唯贤的尸体推到炉前,用一个长长的铁钩扒着装进一个炉箱里。庄之蝶咬牙切齿地看着,突然把那手中的小红本本扔进了炉膛里,转身就往外走。一直走到灵堂大厅的外边,一脚踩去,发动了“木兰”,跟谁也未打招呼,疯一般骑上去驶走了。

半个月里,庄之蝶任何人也懒得去见,唐宛儿从她家几次让鸽子带了信来,约他过去,他接了鸽子取下字条,并不写一个字地放鸽子又回去。在家待着,来人又太多,每日早起去门口吮喝了牛奶,就骑“木兰”去那些低洼改造区闲逛。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来这儿干什么,整晌整晌在推土机推倒残墙断壁的轰鸣声中,看那一群上了年纪蹲在土堆上唠叨的人。这些人唠叨着这片低洼区的过去是怎样的有着几家妓院。有叫鸭子坑的,鸭子坑的妓女便宜,比不得迎春楼上妓女能歌善舞,身价昂贵。鸭子坑来的都是赶车的马夫、终南山下来的炭客、渭北的那些赶毛驴贩运火纸、瓷器和棉花、烟草的脚户,一个晚上最便宜的是管那娘儿们一碗馄饨就行了,可以放那么一炮,还可以整夜让她抱了脚暖。他们唠叨,哪一处原是住着一个弹棉花的,整日背了弓子,用一个棒槌在败絮上嗡儿嗡儿地弹。人穷得冬天买不起个帽子,包的是他老婆的花头巾,耳朵梢子都冻干,却乐哉得很。一边打弓弦,一边双脚还按了弓弦的节拍跳动。

真是破锅配了烂勺,那老婆原在关中西部塬上来的戏班子里敲板儿,人称敲猪皮的,嫁了来猪皮是不敲了,但男人的棉花弓弦一响,她就咿咿呀呀唱《 梁山伯与祝英台 》:“蹴下尿尿写文章,立着尿尿狗浇墙。”他们唠叨,哪一处是陆家辣面店的,店很小,因出售的是纯一色的耀州辣子,名气就大。陆老头是个驼背,生养的女儿却水色,就被一个军官收去做了小了,这陆老头从此也阔起来,不卖辣子面,每日清早是熬了茶蹴在巷头品麻哩。但军官的小老婆不知怎么回娘家却吊死在那院后的香椿树上,陆老头没了脸面,卖了房子搬到别处去住。这房子后来连住过三户人家,却都不出两年,老婆就上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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