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可近月,前行若无山,就是李白的这么一句话,引了多少驴友在鳌太一带纷纷竞折腰。
翌日,乔简、秦启和宵衍三人就动身了。
别人走鳌太,准备工作至少要半年,光是筹备去鳌太的装备就要花费不少时日,但对于乔简来说,去鳌太就跟逛街似的,路线熟记在心,装备也都是常年备着抓起就走,没有的就在市区固定的装备店买足就行。秦启和宵衍二人的装备稍微麻烦些,为了怕曲执长了个嗅觉灵敏的鼻子,他们分别派了各自几名保镖在各家户外店分散购买,为的就是不想曲执顺藤摸瓜进到鳌太一带,一旦遇上成甘二人就十分麻烦。
入山的时候乔简在暗自庆幸自己有多年行走鳌太的经验,否则依照秦启和宵衍这两人的性子,绝对不会带个普通人来窥查两派组织上的事。
这一次乔简不再选择横切九重石海,从鳌太一线起始点到终点,整条线路都要走上一遍,顺利的话需要七天脚程。成亦军现在能力薄弱,障眼法必然会有漏洞,他们不能放过山林之间的任何一处有可能发现村庄的线索。
永陵村藏于云岭深处,就算经常游走鳌太的人都未必听说过这个村子。以鳌太一带的线路图来看,沿着都督门向东,与鳌太高点上的万仙阵有一处交汇口,再沿北上就是垭口、金字塔,永陵村就在垭口和金字塔这两点下头的那一片无人问津的谷底。没人会去关注谷底深处,因为大家只热衷于鳌太从北向南一条线上的风光。
多少次,乔简冒着生命危险一路潜入谷底,却次次失望而归,能陪伴她回到都市的就只有在鳌太线上遇险的尸体。
风和日丽的季节,云岭之上都尚且风云诡谲,更别提现在这个月份了。乔简一身蓝紫色冲锋衣,登山靴绑的结实,秦启喜白色,所以着了一身浅,宵衍冲锋衣大抵黑色居多,三人同行,乔简总觉得这俩人像极了黑白无常。
一路攀登,乔简身上的负重在二十斤左右,秦启和宵衍分别负重在六七十,原由是分摊了乔简行囊里的重量。进到导航架的时候,云岭上空就开始变了脸,大风起,刮得人脚步不稳,宵衍开始出现了高反现象,一路上频频吃红景天往下压。只能前行不能休息,这是乔简多年来得出的经验。
天擦黑,三人的帐篷也搭好,风小了些,但不利于生火。乔简和秦启简单吃了些东西,宵衍窝在帐篷里累得跟条死狗,死活不想吃东西。乔简用登山杖戳他的帐篷,“你最好吃东西保持体力,要不然明天有你受的。”
宵衍拉开帐篷一角,露出半张脸,脸色有点白,但还是一脸桃花相,“乔老板,喂我。”
正在喝水的秦启扭头瞅了他一眼,微微蹙眉。乔简转过身子,捏了块面包在他眼前晃,“特别好奇一件事。”
宵衍毫无预警地伸出手夺过她手里的面包,塞进嘴里,“你问。”
起了风,将三人竖起的遮风布刮得烈烈直响,乔简抱着暖手宝暖手,“所有的东西你都能投掷吗?”
“所有的东西?”宵衍想了想,“那倒不能,异能者的能力是需要不断进阶的,目前来说,我投掷的只是我能举起来的东西。”
乔简目光灼灼,“那你能让一根棍子或什么的驮着咱们的行李往前飞吗?”
那头喝水的秦启没忍住呛了一下,咳嗽了两声,宵衍也是一脸震惊,看了乔简好半天道,“你人才啊,这个点子都能想得出来。”
“是吧,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乔简凑近他,“来鳌太就是想法设法要保存体力,咱们的背包太重了,如果你能使点你的超能力分担一下不是更好?”
宵衍坐起身来,“首先我得跟你说明一下,我们是异能者,跟超能力还是不同,说白了我们也是普通人,只不过多了那么一点小能力而已;其次,你的要求我办不到,所以咱们还是安分守己地亲力亲为吧。”
乔简一巴掌拍他身上,“你都能用根那么粗的钢筋把他的车子钉地上,怎么就不能想办法让根棍子驮着行李飞?”
“那你在前面跑啊?”宵衍捂着被她拍疼的肩膀,“投掷的前提是要有目标,你去做那个目标啊?你能跑得过吗?”
一句话给乔简怼没动静了。
好半天叹了口气,“觉得你也没那么厉害。”
气得宵衍差点吐血。
乔简又盯着秦启,秦启虽背对着他们两个,但也察觉到后背异样,转头对上乔简的目光,没等她开口马上道,“我也没本事让根棍子驮着行李飞。”
宵衍来了精神,这次大大方方地从帐篷里出来,却因为没挨着防风布又被风吹得一哆嗦。“暴殄天物啊,你随便控几个活物来,也能省了咱们的力气。”
“随行的人多不靠谱,目标太大。”
宵衍斜睨着他,“听说控者擅长控制活物,所以不局限于人吧。”
“我倒是可以控制个骡子驴牛,但是你当曲执的眼睛是瞎的?动静太大会引来他的注意。”秦启说到这笑了,看着他,“不过,咱们三人当中倒是有合适当靶子的。”
宵衍嘴角一僵,下一秒就被乔简截住钻回帐篷里的举动,她笑,“宵公子,牺牲一下啊。”
“开什么玩笑?让我像个木偶似的受他控制?”宵衍声音发尖,“势如水火不共戴天。”
秦启慢悠悠地说,“像个木偶不好吗?至少你不会觉得累。”
宵衍离他八丈远,对乔简说,“你要是嫌累我可以帮你背,但他的,休想!”
吵吵闹闹的时间过去也快,夜沉后风停了,乔简仰头盯着阴沉沉的天,半天没回帐篷。秦启收拾好绳索后问她在看什么,她没收回视线,瞧着黑沉沉的天,叹了一声,“明天十有八九会遭遇白毛风。”
都说鳌太是山格最分裂的一带,就跟人格分裂的患者一样,好的时候温柔万千山峦雄伟,各色风光让你忍不住驻足留恋;坏的时候暴戾乖张冰雹暴雪,恶劣情态生生夺人性命。
乔简一语成谶。
翌日中午就起了暴风,当时他们正行走在山脊上,一路向南前行。风起的时候温度下降很快,几乎就是转瞬的功夫。幸好乔简先知先觉,将早就备好的羽绒服拿了出来,宵衍也是左三层右三层地裹个瓷实。
只有秦启,还是单薄的冲锋衣,连抓绒的都不穿。
可乔简看得清楚,她和宵衍只要稍微露出点皮肤,暴风一过,皮肤上就会结出一层层似羽毛的薄冰,他们的体温也会急骤下降。但秦启不是这样,他双手始终露在外面,那风吹着他,也不见他皮肤上结冰。
她想起从见着他到现在,在寒凉的露台只着一件衬衫,外套永远都像是摆设,雪落他身上不融化,风吹他身上不寒凉。鳌太上的这暴风,之所以被叫做白毛风就是因为结在人身上的薄冰如羽毛般,他身上没有,说明他的体温很低,已经低于常人甚至低于风雪。
“你不冷吗?”乔简实在忍不住。
秦启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还好。
岂止还好,乔简见他面不改色,风一过都会刮得她的脸颊通红眼睛血红的,他的脸色依旧,如行走温暖地带。她忍不住拉了他的手一下,果不其然,他的手温比冰还凉。
秦启没料到她会突然来拉自己的手,只觉得手心有一团暖软之物,下意识想要攥紧,却听宵衍惊呼一声,紧跟着是乔简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是突如其来的强劲风力,宵衍脚底一滑,硬生生被风从山脊上吹了下去。乔简正惊骇间,只瞧见一把锋利飞刀闪着寒光穿透萧萧风声冲着这边就过来,紧跟着一条登山绳甩了过来,直缠刀柄之上,咧着寒气。她瞪大双眼,没等躲,那缠着绳索的飞刀竟绕过她的头顶生生朝着秦启的方向去了。
秦启一个利落躲闪,避开了飞刀的极速进攻,飞刀补了个空,在空中旋了一圈,再要冲向秦启时就见那根纤细的登山绳倏然被拉紧,然后就听见宵衍嚷嚷,“拉我一把,快!”
乔简顾不上多想,一把扯住拴住刀柄的绳子,然后一点点将差点摔死的男人拉上来。飞刀还在铮铮用力,大有夺了秦启性命的架势,奈何被绳子一头拉紧动弹不得,在空中僵持着,像是一头被人拉了缰绳的野马。
等宵衍爬上来之后,手劲一松,绳子一头就咻地一声被扯飞了,那把飞刀没了束缚,又如闪电般朝着秦启刺过去。山脊悬空,暴风又不减,再加上一把飞刀来势汹汹,秦启费尽全力躲闪,一时间又找不到可抵挡之物。乔简这一次可真是看清楚了宵衍的本事,敢情这飞刀是不扎到人不算完,见秦启于暴风之中顿觉心急,上前几乎要掐断宵衍的脖子,“你为了自己活命够狠的啊,赶紧把刀收回来!”
宵衍坐在地上直笑,任由乔简跟他挣命,乐得瞧见秦启对着那把飞刀左躲右避。乔简见他不着急不着慌,紧了眉头,“我看你就是动机不纯,亏得我还这么信任你。”
宵衍一听这话从地上紧忙起来,笑得那叫一个倾国倾城,“你信任我啊?”
那边,秦启倏然握住刀刃,却被那飞刀的冲力逼得连连后退。
“我现在不信你了。”乔简瞧见这一幕,心中着急,将双肩包一拉,就打算上前去挡。
刚有此打算,就见宵衍手一收,那飞刀瞬间失去了效力,没了进攻的声息。秦启手里还攥着刀,确认刀子不会再进攻后这才松手。手掌被刀刃割伤,血流了出来,但不多,许是跟他体温太低有关系。
他上前,将刀子递给宵衍,宵衍接了过来,笑得纯心故意,“秦先生果然好身手,佩服佩服。”
秦启没怒也没恼,对上宵衍笑得绚烂的眼道,“宵公子也是好雅兴。”
“好说好说,怪只怪长途漫漫,我只当给咱们增添些乐趣。”宵衍一脸的消遣,也不觉得山脊之上暴风森凉了。
乔简不大喜欢宵衍这种取乐方式,玩笑归玩笑,如果刚刚秦启不是躲得快,那把刀子是真往跟他身上扎。不过转念一想,这俩人都不是普通的人茬,哪怕是开个玩笑都恨不得往死里整,真心是不理解他们异能者的世界。正想着,就听秦启问她,“你这包挺沉的吧。”
乔简不明就里。
却见秦启话音刚落就抬手往宵衍身上拍了一下,宵衍的笑还挂在脸上,僵了一半,紧跟着像是提线木偶似的猛地起身,秦启的一根手指微微一动,宵衍就走到前来,一手拎起秦启的背包,一胳膊扯过乔简的背包,自己身上还背了一个,嘴角还掐着笑,勇往直前地往前赶路。
这算是乔简正大光明地瞅见秦启使用控术,惊愕地嘴巴都合不上。秦启说,“他刚才说得没错,长途漫漫,适当地找点乐子也不错。”
“他……真的不会感觉累吗?”
“不会,现在的宵公子跟木偶没什么区别。”秦启说到这顿了顿,“让他从山上跳下去他也会义无反顾。”
吓得乔简一激灵,“别别别。”
秦启被她逗笑。
这一笑不紧要,却多少吃惊了乔简,她定定地看着他,只觉得那笑容像是长了脚爬进了他的眼,原本阒黑的眼有了光,如银河里的华彩,惑人得紧。秦启问她在看什么,她叹道,原来你会笑啊。
弄得秦启哭笑不得。
乔简又补上了句,“你笑起来可真帅。”
一句话说得竟让秦启红了耳根,然后又恢复平时清冷态,伸手朝她头上一模,“赶紧走,你不嫌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