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乔晨坐上了回家的客车。外面的风沙吹打着车窗，也打在乔晨的心上，以后该怎么办？他心里一片茫然，眼前的事情，像刀一样亮晃晃地对准他，车间里的那些人，像仇敌似地把他逼进了死胡同，闯都闯不出来。他瘫坐在座位上，突然想起柳杨，想起那个官僚势力的受害者，自己的处境与他何等相似。周围都是利益的争夺者，端着刺刀，肆意屠杀，张着血淋淋的大手，像鬼一样狂笑，在这样人间的地狱里，他简直要发疯了。

坐在对面的俩位中年妇女，惊异地看着这个脸色铁青，目光呆滞的男子，她们交换一下眼色，起身离开了座位，不知下车还是转移。乔晨似乎意识到这一点，望着空座位苦笑一下，然后用双手扣住后脑勺，靠在厢壁上养神。他不能再想了，也不敢再想，再想下去，他也许就要崩溃了。他觉着全身疲惫不堪，极其需要麻木，极其需要休息，于是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一会儿。

车快到站时，他才懵懵懂懂醒来，头脑虽然晕沉，但心里却轻松了一些。他随着人流出站，挤在满满当当的旅客中，在出站口，女检票员们穷神恶煞似地、把坐过站的农民们像提小鸡一样往补票室里逮。农民们一个个可怜巴巴地解释着，叫喊着，补票室门口乱糟糟地响成一团。乔晨看到这幅场景，心里又激愤起来。

晚上乔晨到爱梅园去找新梅，饭馆却熄灯关门，不免心里纳闷，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致使饭馆关门停业？他又到她家去，院门也挂着锁子，只得闷闷不乐返回家里。他本来想给新梅一个惊喜，没想到吃了一个闭门羹。

次日，乔晨连去几趟饭馆和家里，仍然铁将军把门。乔晨问附近的邻居，邻居都说不知道。第三日，乔晨坐车去一趟高新区邮电所，找到小石头，询问新梅的去向，小石头说已经一个星期没见新梅了。他带乔晨去问所长，所长说她请了长假，但不知请假的内情。乔晨开始疑虑起来。

夜里，他无聊躺在床上，手里端着一本书，心里却猜测新梅和家人的去向，什么事能让她家两天没人呢？他胡乱猜想，又责怪自己过于操心，也许她们一家人走亲戚或外出旅游去了，明天可能就会回来。然而，有时又不得不把事情想得复杂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一出现这样的念头，他就立刻打发掉，不敢往下想。他思谋来思谋去，直想得忧心忡忡，头晕脑胀。

为了解脱，他干脆合眼睡觉。

他做了一个梦。发现自己站在冰凉的秋水中，凄惨的心情几乎让他倒下，好像汩汩流水将成为他的归宿。在远处的一座桥边，新梅和一个女伴不远千里寻他而来，她远远向水里张望，看着水中这个人，她似乎认出了他，他却看她一清二楚，她眼神里满含渴望和期盼，令人心动，而他却低首转头，迷惑她的视线，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处境，不想被她同情，怜悯，不想让她为他遭受苦难而流泪，不想让她与他一起经历艰难……她看水中的人回避她，有些失望，便同女伴上桥而去。他觉着像被抽走了希望，更加惆怅，然而她的背影深深吸引着他，激起他的勇气，他涉水上岸，追赶上她。她发现了他，那么惊喜，欣慰。她把他介绍给她的女伴，牵着他的手向家走去，她的手那样温和，传递着暖意，她的脸那样娇嫩，如盛开的百合，散发芳香。他惭愧刚才那样躲避她，现在有她在，他觉着有了依靠，似乎将来一切艰难困苦都能安然度过……她把他领进家里，给他做饭吃。他在她身边看着，心里不急不忙，想着这样一直生活下去。她煮好面条端给他，他哆哆嗦嗦接过碗，突然一失手，面碗扣在她的脚上，他一急……惊醒过来。

他呆呆望着屋顶的电灯，回想梦境，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好像刚刚真实发生过一样，就好像他在另一个世界行走了一圈儿，然而那一切却又不是真实存在的。

这梦预示着什么？

难道仅仅是他对新梅的思念吗？仅仅是他对新梅感情的一种潜意识的表露吗？为什么情感和逻辑性都那么强？它不存在着什么暗示吗？

他想不明白，深深叹一口气，起身穿鞋下床，摇摇晃晃去厨房里舀水洗漱。洗漱完后，他又脱衣服上床，钻在被窝里继续想那些心事。

接下来两天，仍然没有新梅一家人的消息，他们就像在人间蒸发一样，失去了踪影。他意识到，新梅家里一定出了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