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宿在避风的山坳,他会借着雪光翻看舆图,分析那些小部族可能的迁徙路线——他们打劫之后,必然带着辎重,走不快,也必然会选择相对平缓的地形。
第三日午后,雪势稍歇。
刘醒非正勒马观察着一串杂乱的蹄印,忽然听到远处传来隐约的呼喝声。
他眼睛一亮,翻身下马,将马群拴在隐蔽的灌木丛后,独自拨开半人高的枯草往前摸去。
翻过一道矮坡,眼前的景象让他攥紧了拳头。
一片相对开阔的雪地上,扎着几十顶破旧的毡帐,几辆勒勒车歪歪扭扭地停着,车辕上、帐篷边,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财物,绸缎、粮食、甚至还有几箱瓷器,显然是刚打劫得来的。
更触目惊心的是,车边、帐外,捆着不少衣衫褴褛的人,都是中原百姓的模样,正瑟缩在寒风里。
而在这片混乱的营地边缘,一道红色的身影正如烈火般燃烧。
是赵惊鸿。
他那匹“照日玉狮子”实在扎眼,通体雪白,鬃毛却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芒,即便在雪地里,也像一团移动的光。
此刻,营地外围的拒马栅栏在它面前形同虚设,只见它轻轻一扬前蹄,身子便如柳絮般轻盈跃起,稳稳落在了栅栏内侧。
马背上的赵惊鸿一身红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他显然是看到了那些被捆着的人——其中几个穿着特定标记的服饰,分明是他带出来的手下。
“找死!”
一声怒喝划破风雪,赵惊鸿手中的寒龙胆枪已然出鞘。
枪身泛着幽蓝的寒光,枪尖挑着冰碴,随着他策马前冲,带起一道凌厉的弧线。
第一个迎上来的异族汉子刚举起弯刀,便被一枪挑飞,惨叫着撞进了毡帐。
赵惊鸿根本不恋战,照日玉狮子载着他在营地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寒龙胆枪舞得密不透风,时而如蛟龙出海,枪尖点处,必有一人倒下。
时而如狂风扫叶,枪杆横扫,便有数顶毡帐被掀翻。
那些异族牧民哪见过这般凶悍的枪法,更挡不住那匹宝马的速度,顷刻间便乱了阵脚,哭喊声、惨叫声混着风雪,在草原上炸开。
刘醒非站在坡上,看着那道红色身影在乱军之中杀进杀出,看着照日玉狮子每一次腾跃都精准避开障碍,看着寒龙胆枪每一次落下都带着雷霆之势。
他缓缓拔出腰间的剑,剑身在雪光下闪了闪。
看来,是赶上了。
他提剑,朝着那片混乱的营地,大步走了过去。
刘醒非站在坡下,离得近了,才真正明白“赵惊鸿”这三个字在草原上为何能止小儿夜啼。
那不是传闻里的勇猛,是实打实的、令人骨髓发寒的恐怖。
赵惊鸿骑着照日玉狮子,在营地里如一道赤色闪电。
寒龙胆枪的枪尖滴落的血珠还没落地,就被寒风冻成了细碎的冰粒。
有几个异族汉子想翻身上马,试图用速度抗衡,可马刚扬起前蹄,照日玉狮子便陡然昂首,发出一声清亮却带着无上威压的嘶鸣。
那嘶鸣像一道无形的惊雷,营地中所有的马瞬间炸了锅。
有的人立起来人立,将背上的骑手狠狠甩下去。
有的直接瘫在地上,浑身筛糠似的发抖,连站都站不稳。
更有几匹胆小的,竟直接吓尿了,哀哀地刨着蹄子,怎么也不肯再动一步。
“骑上马?”
刘醒非喉结动了动,心头泛起一阵寒意。
在照日玉狮子面前,任何马匹都成了笑话。
有个侥幸没被甩下来的骑手,红着眼举刀冲过来,距离还有丈许,照日玉狮子根本没等赵惊鸿下令,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后蹄,两道黑影便带着劲风扫出。
那骑手连人带刀被踹得倒飞出去,撞在勒勒车的木栏上,骨头碎裂的声音隔着风雪都听得清晰。
赵惊鸿甚至没低头看一眼,寒龙胆枪顺势横扫,将旁边两个举着弯刀的汉子拦腰斩断。
草原上最凶悍的那些汉子,平日里敢跟野狼抢食,敢在暴风雪里追猎黄羊,此刻在赵惊鸿面前,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有人握着刀的手在抖,有人转身想跑,可脚像被钉在地上,连挪动半步都难。
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就像羔羊撞见了狮虎,连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不过片刻功夫,营地里还站着的反抗者就寥寥无几了。
寒龙胆枪的枪尖垂着,滴着血。赵惊鸿勒住马,目光扫过那些缩在地上的妇孺和孩子。
刘醒非注意到,那些孩子里,有几个不过七八岁,脸上还沾着泥和雪,眼神却像饿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周遭。
可当赵惊鸿的目光扫过去时,那些眼神瞬间就蔫了,一个个慌忙低下头,死死盯着脚下的雪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有个约莫十岁的男孩,许是被父母的惨状刺激,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烧着仇恨的火,直勾勾地瞪着赵惊鸿。
赵惊鸿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抬手的,只听“噗嗤”一声,寒龙胆枪的枪尖已经从那男孩的胸口穿了过去。
那孩子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眼睛里的火焰便熄灭了,软软地倒在雪地里。
赵惊鸿抽回枪,枪尖的血珠溅在雪上,像绽开了几朵凄厉的花。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挡路的蚂蚁。
刘醒非站在原地,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
他懂。
在边塞待久了的人都懂。
这些孩子看着小,可草原的风霜养出来的骨头硬,仇恨记在心里,用不了几年,就会骑着马,举着刀,闯进中原的村庄,抢粮食,杀百姓,变成和他们父辈一样的豺狼。
留着,就是养虎为患。
这不是仁慈与否的问题,是血淋淋的生存智慧。
照日玉狮子打了个响鼻,用头蹭了蹭赵惊鸿的膝盖。
赵惊鸿拍了拍马颈,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妇孺,最终落在了被捆在车边的那些人身上——那是他的手下。
他调转马头,寒龙胆枪指向那些俘虏,声音冷得像草原的冰:“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