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掀起她的衣角,也吹散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绝。
她知道,要救刘醒非,或许只能用自己的本命禁术,哪怕会耗损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妖力,哪怕会让她虚弱好几个月——但她不能让他死,这个在魔兵鬼冢里把她从关山岳手里抢出来的男人,这个让她第一次觉得人间值得留恋的男人,绝不能死在这里。
怀里的人又痛得瑟缩了一下,李小丽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稳些。
月光下,刘醒非的脸色越来越差,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抱着他的手臂稳如磐石,一步步朝着江州宾馆的方向走去,身后的古墓在夜色里沉默矗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那柄被布包裹着的礼铖,在孙春绮的背上,于黑暗中隐隐透出不祥的光。
未几。
失去一切的鬼冢,猛然发出了咆哮,整座坟塚先是一个内缩,然后又往外膨胀起来。
炸了。
一切,至此而终。
“这是江州。”
李小丽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指尖划过他手臂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
“出了鬼冢就到了人间界边缘,找了最近的四星酒店,总比我们在荒山野岭里等死强。”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可刘醒非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尖却还留着未褪尽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迹,也是她当红花船船主时,不知捻碎过多少负心书生的脖颈留下的印记。
谁都知道红花船的李船主不好惹。
三百年前的大河上,她画舫轻摇,专钓那些上京赶考的书生,若见了真情便罢,若是负心薄幸之徒,夜里就会被她拖进舱底,连骨头都剩不下。
末法时代来临,灵气断绝,她拼着修为尽废才保住人形,却再也变不回那只山林间啸月的母虎。
从那以后,她更是不信人心,尤其不信男人嘴里的“爱情”。
可此刻,她却松开刘醒非的手腕,撑起身子,黑丝包裹的小腿从被单里滑出来,赤足踩在地毯上。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江州的晨景铺展在眼前——远处是黛色的山影,近处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卖早点的摊贩推着小车走过,空气中飘来油条和豆浆的香气。
“人间真好,是吧?”
她背对着他,声音很轻。
“没有魔气,没有鬼哭,连空气都带着甜味。”
刘醒非没接话,看着她的背影。
睡裙的后领很低,露出蝴蝶骨的形状,那里还有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年她为了彻底斩断妖根、选择人道时留下的。
李小丽转过身,手里拿着件叠好的衬衫,扔到他身上。
“穿好,我叫了早餐。”
她走到衣柜前翻找衣物,黑丝在走动时泛起水波般的光泽。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救你,正如你选择救我一样。我素不相信什么爱情,当初和你在一起,不过是一个人在红尘久了,寂寞而已,找谁过不是过啊,这才便宜了你,哪知道你这渣男虽然花心,但竟然真的来救我。既然如此,我以后也就真心待你好些。”
刘醒非笑了笑,知道她又在嘴硬。
昨天他迷迷糊糊醒来一次,看见她坐在床边,用指尖蘸着自己的血画符,嘴里念的是虎族最耗心神的秘术咒法。
那符咒他认得,是灵魂出窍的术法。
在这末法环境用上此术,消耗大至离谱。
然而她竟毫不犹豫地用在了他身上。
“穿这个。”
李小丽扔来一条黑色长裤,自己则从衣柜里拿出件白色衬衫套上,黑丝被长裤遮住,只在脚踝处露出一点边缘。
她扣衬衫纽扣时,刘醒非忽然开口:“昨天……谢谢你。”
她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谢什么?谢我没让你死在乱葬岗?”
“谢你肯信我。”
刘醒非低声说。
“在鬼冢里,你终究选择相信了我。”
那一战,他必须和关山岳全神对战,容不得一丝的分心。
所以当时李小丽在被救后就躲了起来。
让刘醒非可以全神贯注的与关山岳死战。
李小丽猛地转过身,眼神瞬间锐利如刀:“刘醒非,你最好搞清楚。”
她一步步走到床边,俯身靠近他,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
“我不信你,更不信什么狗屁感情。但我相信等价交换。你肯冒险拼命的来救我,我也会尽力的去帮你,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
她的呼吸带着淡淡的檀香,那是她惯用的熏香,据说能压制她偶尔失控的妖气。
刘醒非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忽然笑了:“能不能帮我倒杯水?我渴了。”
李小丽的眼神僵了僵,像是没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
她沉默几秒,转身去倒了水,递过来时,手指故意在他手背上刮了一下,带着点指甲的凉意。
刘醒非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她的皮肤,温凉细腻,和他印象里那只皮毛顺滑的白虎重叠在一起。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应该是第二次,也许该说是第三次,末法时代,在红尘俗世中见她时,她成了凡人中的一个,也许算是一个小地方干部,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衣,一脸虚伪的假笑。
那时他怎么也想不到,曾是令无数书生闻风丧胆的红花船主,现在竟然是这副模样。
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末法环境,让诡异都活不下去了。
曾经的红船主人,统御无数厉鬼残魂的存在,也只能选择以一个凡人的形象生存下去。
“看什么?”
李小丽被他看得不自在,抬手拢了拢衬衫领口。
“看你穿黑丝挺好看。”
刘醒非喝了口水,语气坦然。
空气瞬间凝固。李小丽的脸颊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别过脸,耳根却微微发烫:“低俗。”
嘴上这么说,她却没有起身离开,反而在床边坐下,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烧退了。今天再观察一天,要不要明天去医院拍个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