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将军!”有士兵低呼着红了眼眶。瑾潼握紧刀柄的手微微发颤——她见过赵靖将军年轻时的画像,那是镇北军里最俊朗的将领,银甲白袍,枪法能挑落天上的飞鸟。可现在,他空荡荡的左袖在风里飘着,像面失去了筋骨的旗帜。
火雷炸开的浓烟裹着硫磺味涌过来时,瑾潼已经冲下了斜坡。弯刀劈进第一个柔然骑兵的咽喉时,她听见对方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像极了去年冬天冻死在云安镇街头的流民。她不敢多想,只是机械地挥刀、格挡,直到靴底踩在粘稠的血里,才惊觉自己已经杀到了赵靖身边。
“镇北军的崽子?”赵靖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断袖下的伤口还在淌血,染红了胸前的铠甲。瑾潼刚要说话,就被他一把攥住手腕,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求援信……你们收到了?”他的眼睛亮得吓人,浑浊的瞳孔里映着跳动的火光。
瑾潼喉头发紧,说不出“信使全死了”这五个字。她从怀里掏出命脉图时,指腹触到了图卷里夹着的半片枯叶——那是半个月前在贺兰山捡到的,当时信使的尸体就挂在旁边的胡杨树上,舌头被割掉,眼睛瞪得圆圆的,像要把这荒漠看穿。
“有了它,能断柔然人的粮道。”她把图塞进赵靖手里,看见他的手指在颤抖,断指的伤口处结着黑紫色的痂。这才想起镇北将军说过,赵将军最爱干净,连铠甲的缝隙都要擦三遍,可现在他的指甲缝里全是血泥,像在泥里滚过。
马蹄声从西北方向传来时,瑾潼几乎是本能地拔刀。二王子的黑马在三十步外停下,银甲上的血珠正顺着甲片往下滴,在沙地上砸出小小的坑。他的长枪还挑着那面狼旗,旗角的狼牙图案已经被血浸透,变成了深褐色。
“左贤王本人带着主力来了。”二王子翻身下马时,瑾潼注意到他的靴底沾着些绿色的草屑——那是贺兰山特有的针茅,说明他的人确实去过隘口。她突然想起昨夜密使带来的消息,说二王子的母亲是大魏的和亲公主,十年前死在柔然王庭,坟头连块碑都没有。
赵靖的冷笑像冰碴子砸在地上:“等左贤王一死,我们这些大魏将士,怕也成了你的刀下鬼。”他的断袖猛地扬起,露出臂上的刺青——那是河西军的虎头标记,此刻正被血糊成一团。瑾潼知道他在怕什么,三年前柔然内乱,二王子为了夺权,亲手斩了三个亲魏的部落首领,首级就挂在王庭的旗杆上。
二王子把长枪往地上一顿,枪杆插进沙砾半尺深:“信不过我,就分兵。你带一半人走,我带另一半去截杀左贤王。”他的汉话突然变得生硬,像是急了,“我母亲说过,大魏的将军从不做缩头乌龟。”
瑾潼正想说什么,风里突然滚来一阵号角声。三长两短,是老李的信号。她抬头望了眼贺兰山的方向,太阳已经爬过了山尖,把隘口的轮廓照得清清楚楚。那里的风蚀岩长得像恶鬼的脸,去年冬天,她就是在那附近捡到半块带牙印的麦饼,旁边还有个小孩的尸骨,手指骨被啃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