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把草原染成了金色。瑾潼坐在沙丘上,看着二王子的银甲卫清理战场。他们把柔然士兵的尸体拖到一起,用火雷炸成灰烬,说是按大魏的规矩,不能让尸身喂狼。二王子走过来时,手里拿着块羊脂玉,玉佩上的“魏”字被摩挲得发亮。
“我母亲说江南的桃花像云。”他把玉佩递给瑾潼,肩胛的伤口用布条缠着,渗出的血把布条染成了暗红色。“可惜我看不到了。”瑾潼接过玉佩,触到上面的温度,突然想起伤兵营里那个会刻木簪的老兵,他说等仗打完了,要去江南看看桃花,结果却死在了风蚀谷。
返程的路上,老李一直在絮叨赵将军的事。“他握着命脉图的样子,跟当年拿到河西军印时一个样。”老李的嗓子哑得厉害,是喊集结号喊的,“说要带着弟兄们去抢柔然人的牧场,种上麦子,让云安镇的流民都有饭吃。”
瑾潼笑着听着,忽然看见土坡上的瘦小身影。阿竹的草鞋磨破了,露出的脚趾在沙砾上蹭得通红,却还是跑得飞快,像只归巢的小兽。他手里的草药包已经瘪了,大概是在路上掉了些,却还是紧紧攥着,生怕被风吹走。
“瑾潼姐姐!”阿竹跑到近前,胸口剧烈起伏着,嘴里呼出的白气在阳光下很快散了。“我看见沙蛇了,这药……”他的声音带着哭腔,瑾潼才发现他的裤腿破了个洞,小腿上有两道血痕,是被沙砾磨的。
她蹲下身,接过草药包时,闻到了熟悉的苦味。这味道让她想起云安镇的药营,那些熬药的陶罐总冒着这样的热气,伤兵们喝药时皱着眉,却还是一口闷,说这是活命的味道。她突然想,等把柔然人赶出去,就在河西走廊种满这种草,既能治蛇毒,也能让阿竹这样的孩子不用再怕沙蛇。
“油菜花什么时候开?”瑾潼问,指尖触到少年掌心的茧子,那是常年握镰刀磨出来的。阿竹愣了愣,眼睛突然亮起来,像被点燃的火把:“春雨过后就开!从贺兰山到玉门关,黄灿灿的一眼望不到头!”他比划着,草鞋在沙地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线,像在画一幅看不见的花田。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湿润的气息。瑾潼抬头时,看见云絮正在天上慢慢走,像赶着去播种的农人。她想起镇北将军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河西走廊,说这里能种出最好的麦子,能养最壮的马,能让孩子们在油菜花田里追蝴蝶,再也不用躲在石缝里发抖。
“走了。”老李在催,他的马鞍上挂着缴获的狼牙项链,说要给赵将军当念想。瑾潼翻身上马时,把草药包塞进怀里,感觉那点重量像揣着颗种子。她知道,等回到云安镇,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修城墙,种麦子,教阿竹读书,让那些死了的人能瞑目。
马蹄踏过草原的声音渐渐远去,留下的是正在抽芽的草茎,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属于春天的风。瑾潼回头望了眼贺兰山,那里的积雪正在一点点融化,汇成小溪往河西走廊流去,像在为即将到来的油菜花田灌溉。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像阿竹说的那样,一眼望不到头的金黄,风吹过,像海浪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