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当我开始不自觉回想那个孩子,和那个孩子代表的许多事情的时候,我就意识到自己老了。但也有另外一件事情,让我意识到自己老了。那应该是……八年前吧,八年前,我们学院的郑教授邀请我们去参加他孙子的婚礼,婚礼上,有个当花童的小孩子特别喜欢我,非要让我接她手里的花。唉,要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呢……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我从它手里接过花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这个小小的神灵,偏偏就挑中了我。”
她伸手比划着当时那朵花的模样,而后又一转神色,有些好笑地说:“把花送给我之后,她说,谢谢奶奶,祝你幸福。我当时一愣,心想,我居然也已经到了被人叫奶奶的年纪了,真是不可思议。”
聂莞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她立刻想到,自己毕竟也不过是她的下一代,年龄差距就那么大,也不好坚决地附和着说些“您一点也不老”。“谁会觉得您老”的话。
更何况,林见鹿和她说这些,也绝对不是要她来劝慰这些话的。
于是她依旧默默倾听,做个最安分的树洞,同时将这些心绪一点点传送到帝释天大殿的分身处,试图去感化一下那个不动如山的神谕。
但是神谕不动如山,依旧自顾自在金银流沙中穿行,不给聂莞一点儿接近的机会。
林见鹿倒是很照顾她,知道她一心二用,再如何集中精力,也多少有些虚耗,所以话一直说得很慢。
“当时虽然很不能接受,可是过后仔细想想,也的确到了这个年纪了。如果那个孩子活下来了,现在的确也该是世俗意义上结婚生子的年纪了。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忽然有一种惊惧。我意识到生命的蔓延是这么地源源不断,一代人之后还有一代人,一代人之后还有一代人。虽然人再怎么努力活,也不过只能看到前后四五代的情况,所要负责的,也不过是这四五代的情况,可是把时间线拉长看一看,这场接力跑就实在让人心惊。”
聂莞道:“您是为自己及早退出这场接力而庆幸,还是有点失落不能参与到大多数人都享有的那种天伦之乐里?”
“目前来说,还是前者更多。”林见鹿笑道,“因为我虽然从逃出来后就生活在学校里,但象牙塔里也有很多悲欢离合,很多当初海誓山盟后来又分道扬镳的,很多满怀期许允许下一代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些教养不善所以反而为子女所累的就更不用说。看着这些例子,只会更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
聂莞轻轻点头:“有时候,血缘什么也不代表,被它框住,只有死路一条。”
林见鹿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