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藏有不少宋元珍本与明清孤籍,你且自去书架间随意翻阅,只是切记莫要喧哗,免得扰了阁中誊抄校勘的匠人做事”,裴轩指尖轻轻摩挲着案上摊开的《春秋集传》,眼角眉梢都带着温和的笑意,话语里满是对后辈的纵容。
“是,多谢裴爷爷成全”,傅明宪垂首躬身,动作一丝不苟,青布长衫的下摆随着行礼的弧度轻晃,待直起身时,目光里已多了几分对古籍的向往。
随后便跟着引路小吏的脚步,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陈设雅致的书斋,木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上。
待脚步声彻底远去,裴轩才转头看向座上之人,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语气里满是真切的恭维:“年兄好福气,明宪这孩子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沉稳心性,于古籍典章又有钻研的兴致,当真是后继有人啊”。
傅淑训却长叹了口气,指尖在茶盏边缘反复摩挲,眉宇间拢着化不开的愁绪:“唉,你是没见他处理事务时的生涩,还差得远呢”。
“何况如今正是大夏新旧制度交替之际,朝堂内外处处是新局,可这天下间施行了数千年的礼法纲常、田赋旧制,哪是说改就能改的?前路究竟是坦途还是沟壑,谁也说不准啊”。
此刻的大夏,确实称得上“鲜花着锦”——京畿街巷里商旅往来不绝,江南商运的粮船连成了长龙,北方对战也有了大胜的消息,收复中原也近在眼前。
可谁都清楚,那扎根在这片土地上千年的旧制度,就像盘在梁柱上的老藤,藤蔓早已渗入砖瓦缝隙,想要彻底拔除,绝非易事,正如裴轩方才话里隐去的顾虑:旧俗的惯性,远比刀剑更难斩断。
新制度要真正走进州府县衙,让乡野百姓都能懂、能信、能遵行,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这也是傅淑训、裴轩这些浸淫数十年的有识之士,夜夜辗转难眠的心事——打天下时凭的是刀剑与士气,可守天下要填的,是旧制度留下的坑洼,是人心深处的疑虑,这便是古话说的“打天下易,守天下难”。
裴轩却不认同这份忧虑,他放下茶盏,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年兄多虑了。如今大夏的铁骑已抵江北,拿下中原割据势力也指日可待”。
“再者,大王已经在北方边境与草原各部暗通款曲,以大王和夏军的能力,用不了多久便能彻底平定”。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神愈发明亮:“只要外部无虞,内部的制度转化必会快得超出预料”。
“你别忘了,大夏如今推行的均田、轻赋之策,可是实实在在让百姓得了好处,有了百姓的支持,这新局便稳如磐石,绝不会出乱子”。
傅淑训闻言却只是淡淡一笑,指尖叩了叩桌面,语气里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冷静:“百姓?大王确实把‘重农恤民’挂在嘴边,也确实做了些让百姓安居乐业的事,但你我都清楚,这不过是为了稳固大夏的根基罢了”。
“真到了朝堂议策、定夺制度走向的时候,百姓哪里有半分决定权?他们不过是江山稳固的基石,掌舵的还是少部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