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沫心好像从来没有走出过那个沉幽的峡谷,他更希望自己在那一天就那样死在风暴中。
...
“沫心,要不要出去走走?我们扶你去。”
坐在冰冷石椅上的李沫心摇摇头,拒绝了变形者集群的建议,尽管这个建议真的很诱人。
他现在还能走动一段时间、还能连贯的说点什么,等再过上那么几天之后,可能就彻底不能动弹了。
但是在最后的一点时间里,也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历史上有多少缜密的计划是因为一场大意而失败的?
再说,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乱动会给萨米带来麻烦。也许走不了几步,就会漫天大雪,埃克提尔尼尔也要冒险随从。
怎么好意思再添麻烦呢?
不过人老了,梦也就少了起来,可话变多了不少。
呆在洞窟里也没什么,李沫心可以跟变形者集群聊聊天,偶尔视监一下那个叫做查德希尔的孩子。
当然还能经常听见查德希尔咒骂自己...嘿,瞧瞧,果然人甚至没办法共情以前的自己...
但是这样也好,虽然太过匆忙。
变形者集群们虽然嘴上不说,其实背着他总是压力奎萨图什塔和独眼巨人们。
这也许是因为他们刚到萨米时,那个叫做艾尔启的孩子就等在了路边,第一时间向李沫心讲述了将死的命运。
...
峡谷是那么高那么高啊,深幽黑暗,当时他是怎么爬上去的呢?
也许他一直就是个普通人,只是手里提着一盏灯。可那灯也是那么孤零零,光亮小到只能照亮自己。
他就这样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步一步往上爬,跌倒了又站起来。
这漫长又短暂的时间里,李沫心总是能在关键的节点停下,干预那些重大事件的发生,让世界的发展与‘正确的世界’重合。
他也确实是做到了,在那么久那么久之后,魔王阿米娅的话语似乎永远不会实现为真,这个世界继续下去便不会凝滞。
他在每一个时间节点都做了对的决定,似乎还从未出过差错?
...
对吗?
李沫心记得——
当奎隆与霸迩萨决斗之时,是他用自己微弱却隐秘的源石技艺唤醒了霸迩萨的情感,摁住了那将要挥剑的手,为奎隆争取了胜利的契机...
当奎隆将他送别卡兹戴尔时,是他明知东方神民霸主的背叛、却依旧将‘去东方’的想法留在了奎隆的执念中,将最后一个兄弟置于死地...
当看见卡兹戴尔被外敌入侵,是他明明已经有了出手相助的力量,却选择背叛与戈渎共同的誓言、对萨卡兹将近万年的苦难史默不作声...
当听见‘保存者’痛苦而愤怒的质疑、感受着石棺中同胞们消逝的生命,是他将前文明挣扎着的火苗尽数掐灭,杀死了本该存续的生命...
当以勒什矿石病发、性命垂危将那粘写的设计图交给他时,是他本能够直接过渡掉‘文明的存续’交给凯尔希,却依旧选择隐于历史之中...
还有,身为老师的他在教导完特雷西斯与特雷西娅后,选择了就那么转身离去。
这对兄妹将成为萨卡兹们的魔王与摄政王,接过那份重达两百多年的责任、面对生离死别与一场背叛,而他什么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
只是放任悲剧发生。
当李沫心看见死无全尸的霸迩萨时,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许他本该阻止奎隆的复仇。
当李沫心看见屡遭背叛的奎隆时,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许他本该待在奎隆身边为其指明道路。
当李沫心看见化作废墟的卡兹戴尔、受尽仇恨与苦难但呕心沥血也要将其重建的萨卡兹们时,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许他本该阻止这种族仇恨的暴行。
当李沫心指尖触碰到那沾着血的设计图时,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许他本该为以勒什延续萨卡兹的未来。
当李沫心将同胞们的生命夺去时,他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也许他本该给他们多一些机会。
他做的真的对吗?
...
他本来有那么多不同的选择,最终却尽数化作悲剧,甚至去主动促成悲剧发生。
那些被遗弃之人的尸骨、那些被选中之人的尸骨,此时全都成为了通往‘正确的世界’的垫脚石。
而李沫心拎着那微弱到只能照亮自己的灯光,顽固而又偏执的踏着他们尸骨堆砌而成的道路,一步一步的向上攀爬着。
他时常想要停下来看看,看看自己身下是怎样堆积如山的牺牲。
他时常想要停下来听听,听听自己身后是怎样凄惨痛苦的悲鸣。
可是他手中的灯火却只能照亮自己,只能照亮这唯一的道路,只能看清凝滞与未来之间的距离。
那些一直以来,为了他能够找到一条通往‘正确的世界’道路而牺牲的生命,何止成千上万?
而他将他们当作垫脚石,努力挣扎着昂首就已经倾尽全力,又如何能有余力埋葬他们的尸骨?
无数的牺牲、无数的呐喊、无数的背叛,才换来了这也许能得见光明的道路,李沫心必须还他们一个能够看得见的未来!
可是真的有吗?
那些在无知中被牺牲的人们,他们真的愿意看见这样的未来吗?
对与不对,由谁来评判?
是李沫心自己?
是魔王阿米娅?
还是迫近的伐木工?
不...
是这片大地上向往美好未来的每一个人!没有人有权利冠冕堂皇地夺去他们对未来向往的权利!
理想主义者的尸骨会堆成山峰,直到填满深渊得见光明。
对于他们来说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理想,另一条是死亡。
可是死亡不属于理想主义者,更不属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