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麟摇了摇头:“查了这么久,我也没查出来个子丑寅卯。”
刘暮舟闻言,轻声道:“那就说个更重要的,这家伙的斩龙之术,自何处学来的?调用一洲古时所悬挂的斩龙剑,每一剑都有九境之力,他从何处学来的?”
钟离沁猛然转头:“你的意思是?”
刘暮舟喝完碗里的酒,呢喃道:“我始终觉得,他只是个小喽啰。从出身来说,他是被贺煌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养大后送去拜师玉华山人,怎么可能是那所谓的神官?有些人有些事,看似合理,实则有巨大漏洞,每每联想起来,就像是编不圆的谎话!”
陈樱桃揉了揉脑门儿:“刘大哥!这里没人能追上你的思绪,宋青麟早就读书读傻了,他才想不到呢。”
刘暮舟想了想后,继续说道:“我跟大丫头复盘了一番,这里面起了最大作用的,是李恪。是他相继出卖了紫气与褚雨化,我们这才能提前防备的。换一种说法儿,若没有李恪,褚雨化不会轻易暴露。”
钟离沁接过话茬儿,“这便是你让元白留在昆吾洲的原因?”
刘暮舟沉默了许久,而后取出了一把匕首,其上有一道昙花印记。
青瑶见那匕首,眉头微微一皱:“主人是说,与这匕首背后完全查不到蛛丝马迹的杀手组织有关?”
刘暮舟点头道:“我是觉得,找到了,再隐秘也不让人意外。可姚玄参都找不到丝毫线索的组织或是宗门,那就有点儿可怕了。”
青瑶沉声道:“万一……万一他们不在昆吾洲呢?”
刘暮舟点头道:“我想过,故而姚玄参传信其余三大商行,四洲之地皆查了个底儿掉。许临安做蛮君的时候,八荒也被仔细搜寻了一遍,但就是没有痕迹。故而,我觉得此事蹊跷!虽然两件事没有丝毫联系,但倘若李恪是受人指使故意卖了褚雨化,那背后之人,或许与这昙花有关。”
宋青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所以你想说什么?”
刘暮舟一笑:“我算是有几两声名了,你我大婚之日,来客鱼龙混杂,到时候或许能查到蛛丝马迹。所以提前给你们俩提个醒,到时候或许会有意外,但你放心,这个意外绝对可控。”
宋青麟呵呵一笑:“青天唯一一位真合道在此,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樱桃轻声附和:“就是!刘大哥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引出这个?那刘大哥也太见外了!”
宋青麟淡然道:“刘教主与人见外,不是一天两天了。”
刘暮舟干笑一声:“老毛病,改不了。对了,听说你当了几年教书先生?弟子如何?”
宋青麟笑道:“马马虎虎,与你我年少能有多大差别?有几粒文字能够钻入心中,别人帮不了。”
闲篇儿说起来,可就没完了。
直到后来宋正程叫,大家便都去吃饭。在饭桌上,日子也顺便敲定了,三月十三。
走出宋家的时候,刘暮舟倒是没怎么喝醉,只是微醺。
青瑶看了一眼钟离沁,笑问道:“你们终于要成亲了,现在还是不想生孩子?”
钟离沁摇头道:“都这岁数了,肯定想生的。”
说话时,却见刘暮舟转了个弯,朝着小镇北边走去了。
青瑶刚想喊一喊,钟离沁却拉住了青瑶。
“河边宅子都快成庙了,他自然不想去。我估计他想去那些个同龄人家周围转一转,然后找魏东聊聊天。”
青瑶沉默许久,没忍住问道:“可主人知道,魏东搬走了。而且我感觉,主人有点儿……不一样了。看似话挺多的,但似乎有些……懒言?”
钟离沁闻言,点头道:“是有点儿,还不止不想说话,他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感觉清心寡欲的,比道士还像道士。”
说着,钟离沁以心声言道:“连那种事情他都不大感兴趣,我能感觉到,他是怕我多想才迎合我的。”
青瑶使劲儿翻了个白眼:“这种事情就不必跟我说了吧?”
钟离沁眨了眨眼,笑盈盈道:“忘了你还是个雏儿。”
不过青瑶也明白了钟离沁的意思,主人现在有种七情六欲皆减退的感觉。
“是不是在昆吾山一个人待的时间久了,有点儿……有点儿不适应人多?”
钟离沁思前想后还是没说虞丘采儿的事情,只是点头道:“或许吧。”
而此时,刘暮舟已经走到了北边一条巷子。
此时夕阳西下,一处墙根儿蹲着许多老人。有些抱着孩子,有些手持烟斗,有些双手拢袖闭目养神。
刘暮舟一眼就看出来,这些老人当中,有许多都是年幼时欺负自己的那些孩子。
他的模样并未变化,且此地就在渡龙山下,现如今谁不知道刘教主?
于是在刘暮舟走到路边时,有个五十来岁的老人抬起头盯着刘暮舟看了好一会,这才试探询问:“是刘暮舟吗?”
此话一出,闭目养神的老人家都睁开了眼睛。
刘暮舟没说话,笑着取出自己的水烟壶,往墙根儿走去。
方才问话那人递给刘暮舟一张小板凳,而后叹道:“你这瘪犊子咋个不老呢?”
刘暮舟坐在凳子上,转头看着皆已白发苍苍的同龄人,笑着说道:“咋个不老?瞧着不老而已。”
有人问道:“你有几个孩子?我孙儿都拜入你观天院了。”
又有人说道:“没听说教主成亲,你们记得当年魏东成亲,他领来的小丫头吗?”
刘暮舟摇头道:“还没成亲,快了。有一个徒弟俩干闺女,你们见过的那个多半是徒弟。”
又有人问了句:“这么多年不跟我们打交道,这会儿来,炫耀你们这些神仙老爷的长生不老啊?”
刘暮舟摇头道:“没,刚刚返乡,鬼使神差地就走这儿来了。”
有个抱着孩子的老人笑道:“总是有原因的吧?你这瘪犊子怕还记着小时候我们围起来欺负你的仇吧?”
刘暮舟沉默了几息后,突然一笑:“这几年总想起少年事,想着来瞧瞧你们。我要是再出趟远门,回来恐怕只能瞧见你们的坟了。”
此时有人说了句:“刘暮舟,抱歉啊,虽然迟了些。”
又有人长叹一声:“娃娃那会儿我们脑子都有毛病,其实心里没多坏,可这几个杂碎喊着你欺负你,我要说个不去,显得我不合群。去了,他们都骂,我不跟吧,又不合群。年轻那会儿,见你一个孤儿混了十几年,竟然混得那么好,嘴上骂你陡然而富是走了狗屎运,其实心里却佩服得不得了。三十岁之后,忙着养家糊口,没空反省。这一晃,老了,可很多事情也迟了。”
有人笑骂道:“谁不一样?始终就一个挑事儿的,我们都是脑子有病。”
还有人说:“挑事儿那个,如今可不像大教主一样,跟咱们蹲一排晒太阳了。”
刘暮舟猛吸了一口烟,微笑道:“当年四柱孩子百日我没去,当时是想着我恐怕很少有机会跟你们有人情牵扯了。这些年来有时候蛮后悔,不过是去喝一杯酒,有什么大不了的?”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至于繁林说的,都一样,三十岁后都忙。”
凡人五六十,心中压了再多事也有心无力。
可炼气士的长寿,好像反倒成了一道枷锁。刘暮舟都不知道自己的五六十岁清闲光阴,在几百岁或是几千岁时才能有。
长生未必就是好事啊!
走出北边小镇,刘暮舟心湖之中相继传来三种声音,汇成一句话。
“刘暮舟,你觉得你变得寡淡是因为这十几年?”
刘暮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们也是刘暮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