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他曾在那空寂的相府门前对秦臻说过,如今在离都之际,再次托付,其意更深。
这不仅仅是对个人的嘱托,更是对一个他所参与缔造、如今却不得不离开的大秦最后的眷恋与期许。
礼毕,吕不韦转身,面向城门前的所有官员,深深一躬到底:“诸君相送之情,不韦铭记五内,不韦…谢过诸君。”
就在他直起身,准备登上马车,彻底告别这座成就他、也困锢他的雄城时。
“王驾到~~~”
一声略显急促却异常清晰的唱喏,骤然在城门内侧响起。
瞬间,城门前所有人,包括吕不韦在内,都猛地一震。
无论是新任相邦嬴傒,还隗状、芈启,亦或李斯、蒙武等,脸上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之色。
大王……竟然亲自来了?
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齐刷刷地朝着城门内声音来源的方向伏在地,高呼:“臣等恭迎大王!大王万年!”
气氛瞬间凝固,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目光紧紧盯着城门甬道深处。
然而,预想中那象征着秦王无上威权的辂车并未出现。
只见一辆规格略低、但依旧代表王权的车驾在数名郎卫的护卫下快速驶出城门,驾车者,正是中车府令刘高。
车驾在跪倒的人群前停稳,刘高跳下车辕,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帛书。
他环视跪拜的群臣,目光落在直起身、眼中同样带着意外和一丝探询的吕不韦身上,朗声道:“大王有谕,特命刘高携王命至,文信侯吕不韦接诏。”
吕不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撩起衣袍,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罪臣吕不韦,恭聆王命。”
他用了“罪臣”自称,姿态放得极低。
刘高面向吕不韦,展开帛书,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大秦王谕:文信侯吕不韦,昔在邯郸,慧眼识珠,拥立先庄襄王,定策安邦,功在社稷;
及至寡人冲龄即位,卿以仲父之尊,总摄国政,殚精竭虑,夙夜匪懈。
其间,修明法度,整饬吏治;开阡陌而劝农桑,兴水利以溉膏腴;设太仓以实府库,通商道而利货殖;更兼广纳贤才,倾注心血,编纂《吕氏春秋》,欲立文治之根基,虽未尽合时宜,然其心可悯,其功难没。
凡此种种,于国于民,功不可没。
虽世事迁变,然功绩彪炳,寡人未曾一日或忘。
今文信侯功成身退,乞骸骨归封地颐养,寡人念其劳苦功高,特旨恩准。
赐归洛邑封地,食邑如故,允其安享尊荣。
临别之际,寡人独坐章台,遥望东门,念及昔日种种,心有所感,特赐此谕,以彰文信侯之功,以慰老臣之心。
望卿归乡颐养,安享天年。”
帛书的内容,出乎意料的温和与充满敬意,甚至带着一丝感慨。
它避开了所有敏感的政治风波,只字未提罢相缘由,而是极其罕见地、公开地、详尽地列举了吕不韦执政期间那些实实在在的功绩:从最初的拥立定策,到辅政安邦,富国强兵的种种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