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喊着,伸出小手想要抓住他:“哥哥,不要忘记我……不要……”然而,他却只是冷漠地抬起手指,一道灵光打入她的眉心,强行抹去了关于自己的所有记忆。
他告诉自己这是保护,可此刻看来,那不过是懦弱的逃避。
一步,一幻象。一步,一锥心。
每踏上一阶,就有一段被他抛弃的过往如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剜在他的心头。
那些他以为早已放下的,早已斩断的,原来从未消失,只是被他埋进了自己灵魂的最深处,腐烂,发酵,最终成为吞噬他真名的毒药。
“你看到了吗?”一道苍老而缥缈的声音在风中回响,是玄真子。
“你一路求道,实则逃情。你以为你在斩断尘缘,实则是在一刀刀肢解自己的‘名’。名字之所以能被吞噬,是因为你先放弃了它的温度。”
当赵轩即将抵达回廊尽头的最后一阶时,脚下的阶梯突然剧烈震颤,布满了裂纹,眼看就要彻底崩塌!
“还差一线!”婠婠失声怒吼,嘴角溢出鲜血,“他的‘此刻真心’尚未归位!回廊要关闭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被赵轩护在身后的林瑶猛然站起。
她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决然与温柔,双手竟是硬生生插入自己胸口,在一声闷哼中,从灵魂本源处,扯出了一道泛着淡淡微光,几乎透明的命纹!
那是她以阴神之躯苟活千年,所仅存的唯一一丝真名残丝,是她存在的最后证明!
她用尽全力,将这道命纹抛向赵轩,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释然:“师兄,这一世,换我来记得你。”
命纹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融入赵轩的眉心。
轰隆!
仿佛宇宙初开的巨响,那悬浮在空中的九道断裂命线在这一刻轰然接续,形成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循环!
整个忆劫渊开始剧烈震颤,一道清澈无比,却又沉重万分的记忆洪流,冲破了三百年的禁制,狠狠撞进了赵轩的脑海!
那不是被篡改的记忆,而是被掩盖的真实!
三百年前,归名井前,他根本没有签下什么见鬼的契约!
真相是,他怀里抱着早已气息奄奄,魂魄即将消散的林瑶,跪在那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前,向某个存在,自愿献祭了自己的真名与自由,只为换取她的一线生机!
他不是被契约所缚,而是以自由为祭,跪求一个希望!
赵轩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迷茫、痛苦、挣扎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平静。
但这平静之下,是足以焚尽九天的怒意与杀机。
他一步踏出,身形已在忆劫渊之外。
身后,那座埋葬了无数遗忘的心冢回廊,连同那血泪阶梯,寸寸碎裂,化为虚无。
李判官早已等候在外,看到赵轩此刻的神情,心中一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赵轩一个眼神制止。
赵轩手中,紧紧握着一块从那嫁衣灰烬中留下的焦黑布片,布片上,只有一个被烧灼了一半,却依旧能辨认出的“家”字。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李判官,望向了幽冥深处,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空间的温度都仿佛降至冰点。
“我不是去赴约的,”他说,“我是去讨债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后,那开满了整个忆劫渊山坡,每一片花瓣上都映着一张人脸的彼岸花海,竟在同一时刻齐齐枯萎!
鲜红褪去,化作焦黑,无数张脸孔在绝望中扭曲、消散,最终只剩下漫天飘散的灰烬。
而在遥远的虚境边缘,一座原本无字的界碑之上,悄然浮现出半行崭新的铭文,神光流转,仿佛在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第九代,逆名而行。”
赵轩没有再看身后的异象,他的脑海中,三百年前那场交易的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那场交易的见证者,那个看似慈悲,许下诺言的存在,以及交易的地点……
那口井,那棵树,那个号称与世同君,坐看天地生灭的古老存在。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债,要一笔一笔地讨。
就从那个最古老、最道貌岸然的“老朋友”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