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当年若非秀宁在鄠县招募军将,组建娘子军,攻占户县、周至、武功、始平等地,我等何以能如此轻易入主长安。”
李建成喉间溢出一声喟叹,声线里裹着未尽的不甘与酸涩。他撑着膝盖缓缓起身,眼神中带着几许落寞。
“既然如此,儿臣不敢强求。” 李建成拱手俯身,目光却仍凝在御案上堆积的奏折,“只是这剩余七成钱粮调拨,还请父皇明示。”
李渊揉着眉心靠向御座,鎏金龙纹在他佝偻的脊背后投下破碎的阴影:“四成入左藏库充作国用,剩下的... 入内藏库。”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叩在扶手上发出闷响,“世道不安,总要留点后手。”
李建成望着父亲染霜的鬓角,喉间泛起苦涩。“父皇龙体是否不适?儿臣即刻宣尚药局太医前来诊治?”殿内烛火将父亲脸上的沟壑照得愈发深刻,那抹藏在阴影里的疲态,竟让他想起晋阳起兵前夜,油灯下为他披甲的那个背影。
李渊摆了摆手,枯瘦的手腕在宽大的龙袍袖口里晃荡:“朕并无大碍,太医前日才来过,开了几剂安神汤。”他靠在蟠龙御座上,眼底浮着血丝,声音却刻意拔高几分,“倒是你,莫要因私废公。明日早朝,将此次世家大族募捐钱粮的细则呈上来,朕要当众嘉奖,也能安抚人心。”
说罢,他抓起案头奏折随意翻了两页,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将两仪殿里凝滞的空气划开一道裂痕。
李建成喉头微动,终究将未尽之言咽回心底。他整肃衣冠,深深行了一礼,玄色衣袂垂落如墨,在青砖上铺开肃穆的弧度:“儿臣谨遵圣命。父皇龙体万金之躯,还望珍重。”
言罢直起身,倒退三步转身出了两仪殿,靴底碾过青砖地面的细碎声响,混着身后渐轻的咳嗽,重重叩击着空荡荡的回廊。
恰在此时,回廊尽头传来急促脚步声。一个身着深绯色袍服的人影疾行而来,头压得极低,腰间鱼符随着步伐撞出闷响,显然并非寻常宫人。
李建成行至回廊中间,忽被急促脚步声惊动。抬眼望去,乃是兵部侍郎杨恭仁正疾步而来,往日挺括的紫袍下摆沾满褶皱,玉带扣歪斜得几乎滑落,连腰间金鱼袋都随着步伐叮当作响。这位素来以沉稳着称的老臣,此刻鬓角微湿,显然是一路奔来。
“杨侍郎,” 李建成目光扫过对方狼狈的衣冠,沉声道,“如此失仪,所为何事?”
杨恭仁猛然刹住脚步,抬头望见太子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他慌忙整了整歪斜的玉带,躬身行礼,官靴在青砖上蹭出刺耳声响:“殿下恕罪!下官方才接了八百里加急军报,心急如焚,竟未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