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识像沉在混沌海底的石子,先是听见林初雪带着哭腔的\"医生\",接着闻到消毒水的气味——警局附近的社区医院总爱把84消毒液兑得格外浓。
睫毛颤了颤,他看见天花板上的霉斑,还有林初雪攥着他手腕的手,指节发白得几乎透明。
\"醒了?\"她的声音带着鼻音,眼睛肿得像两颗红樱桃,\"你睡了三天。\"
三天?
玄尘想动,却发现浑身像被抽干了灵脉——这具身体的神魂被道种燃烧得太狠,连运转小周天都扯得识海生疼。
但更让他心悸的是识海里那道若隐若现的门影,比三天前更清晰了些,门楣符文泛着幽蓝的光,像在提醒他什么。
\"归墟门...\"他哑着嗓子开口。
林初雪的手突然收紧:\"闭合了。
但...\"她咬了咬唇,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卫星云图,\"但周围五十里的灵气全乱了,气象局说有异常磁场,修士协会的人在封锁消息。\"她的因果律视觉里,玄尘的气运值还卡在107%,但他的因果线末端多了团黑雾,\"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玄尘没回答。
他闭着眼,神识缓缓扫过体内——星辰阵图的银芒倒是比之前更亮了,可在阵图中心,原本被混沌之力污染的灰斑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金色的印记,像某种古老的门环。
记忆突然翻涌,他看见自己穿着玄色长袍,站在混沌海畔,脚下是无数碎裂的道种,耳边有苍老的声音说:\"阵灵者,当为天地守关。\"
\"守门人。\"他轻声说。
林初雪没听清,凑近了些:\"什么?\"
\"我是守门人。\"玄尘睁开眼,眼底的金芒比往日更纯粹,\"上古时期,天地初开时的阵灵,本是被天道派来看守归墟之门的。
后来...我厌倦了,就转世了。\"他自嘲地笑,\"原来系统说的'阵灵污染',是我忘了自己的职责。\"
林初雪的因果线突然剧烈震颤——她看见玄尘的因果线正与归墟门的线缠绕在一起,像两条被命运打了死结的绳。
她刚要说话,病床上的人突然掀开被子站起,白色病号服下摆扫过地面,露出脚踝上还未拆的输液贴。
\"你要去哪?\"她急忙扶住他摇晃的身子。
\"去归墟遗迹。\"玄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要彻底关闭那扇门,我得接受自己是守门人的宿命。\"他低头看向她后颈的烙印,那里已经不再发烫,\"上次用道种燃烧神魂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封印...需要身份认同。\"
林初雪的手指在他后背攥紧:\"太危险了。上次你差点...\"
\"所以这次我不会再让你担心。\"玄尘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相信我,好吗?\"
他的心跳有力而沉稳,和三天前濒死时的虚浮截然不同。
林初雪望着他眼底的坚定,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叼着棒棒糖蹲在案发现场,说\"这鬼东西的因果线打了蝴蝶结\"。
那时的他像团随时会散的雾,现在却像块淬了火的玉,连混沌之力都压不住他的棱角。
\"我跟你去。\"她松开手,转身去拿挂在椅背上的警服,\"因果律视觉能帮你看线。\"
玄尘刚要拒绝,却见她后颈的烙印泛起微光——那是两人签订共生契约时留下的,他的命线和她的因果线早已缠成了乱麻。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储物戒里摸出件黑色风衣扔给她:\"穿厚点,归墟遗迹的风刮得人脸疼。\"
归墟遗迹在城市北郊的废弃核电站,混凝土建筑爬满青苔,冷却塔的裂缝里长着血色曼陀罗——那是被幽冥之气污染的植物。
玄尘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望着门内翻涌的灰雾,喉间突然泛起熟悉的灼烧感。
林初雪的因果线视觉里,雾气中漂浮着无数断成两截的线,像被人用刀齐齐斩断。
\"就是这里。\"玄尘的声音里有压抑的震颤,\"门...在下面。\"
他牵着她的手,踩着碎石往里走。
风卷着灰雾扑来,林初雪打了个寒颤,却发现玄尘的掌心在发烫,像块小太阳。
走到冷却塔底部时,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纹,灰雾从裂缝里涌出来,凝成半透明的门影——和玄尘识海里的那扇一模一样。
\"闭上眼睛。\"玄尘轻声说。
林初雪听话地闭眼,却仍能通过因果线感知到:玄尘周身爆发出刺目的银光,星辰阵图在他背后旋转,每颗星子都亮得像要烧起来。
她听见他低吟,声音里混着两种音调,一种是他熟悉的懒散,另一种苍老而威严,像从远古传来的回响:\"周天星辰,以阵为印;归墟之门,以灵为钥。\"
掌心的灼痛突然加剧。
林初雪睁眼,看见玄尘的手腕浮出淡金色纹路,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小臂,在他按向门影的瞬间,那些纹路化作实质的光链,缠上了门楣符文。
灰雾开始旋转,门影的裂缝肉眼可见地缩小,混沌之力像被抽干的水,顺着光链往玄尘体内涌。
\"有效!\"林初雪惊喜地喊。
话音未落,门影突然剧烈震颤。
一道黑影从裂缝中窜出,快得像道闪电,直接攥住了玄尘按在门上的手腕。
那是只由混沌构成的手,表面翻涌着漩涡状的暗纹,摸上去像摸到了时空的裂缝——冷,冷得刺骨,比幽冥血海的冥火更让人心惊。
\"你不属于这里。\"黑影的声音像碎玻璃摩擦,\"你会回来的。\"
玄尘的瞳孔骤缩。
他能感觉到这只手在撕扯他的神魂,连星辰阵图都发出哀鸣。
但更诡异的是,那声音里带着某种熟悉感,像他自己的声音,只是更沙哑,更...绝望。
他咬着牙要抽回手,那手却突然松开,化作一团黑雾钻回门内。
门影彻底闭合了。
林初雪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玄尘,这才发现他的手腕上多了道黑色印记,形状像朵正在盛开的混沌花。
她指尖刚碰到那印记,就被烫得缩回手——不是灼痛,是刺骨的冷,冷得她的因果线都结了霜。
\"这是什么?\"她急得快哭了。
玄尘盯着那印记,喉结动了动:\"契约。\"他的声音有些发飘,\"那东西...在我身上留了标记。\"
林初雪的因果线视觉里,玄尘的因果线末端那团黑雾更浓了,甚至开始往她的线里蔓延。
她刚要说话,玄尘却突然笑了,用没受伤的手摸了摸她的头:\"别怕,至少门关上了。\"他低头看向脚下已经闭合的门影,笑容慢慢淡去,\"但刚才那声音...像在说,这只是开始。\"
风卷着灰雾掠过两人肩头。
林初雪望着玄尘手腕上的黑色印记,突然想起他三天前说的\"得准备更极端的手段了\"。
现在她终于明白,所谓的\"极端\",从来不是燃烧神魂,而是接受宿命——可接受宿命之后,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
玄尘站在归墟遗迹边缘,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他的手腕上,黑色印记正随着心跳微微发亮,像某种倒计时的钟。
识海里的门影彻底消失了,却多了句低语,在他耳边反复回响:\"你会回来的。\"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炒栗子壳——那是林初雪刚才硬塞给他的,说\"吃点甜的镇镇魂\"。
糖壳硌着掌心,他忽然想起门后那只手的触感,冷得像...未来的自己。
\"初雪。\"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姑娘,她的警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眼里却全是他,\"如果有天我走不回来了...\"
\"不会的。\"林初雪打断他,拽着他的衣角往回走,\"先去吃夜宵,你三天没吃饭了。\"
玄尘任由她拉着,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归墟遗迹的方向。
那里的灰雾已经散了,露出被混沌之力侵蚀的土地,寸草不生。
他低头看向手腕的印记,突然觉得,这或许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更危险的开始。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天机阁的青铜卦盘突然炸裂。
天机老人望着满地碎片,嘴角溢出黑血——他布了百年的天命棋局,终究还是漏了颗关键的子。
那颗子,此刻正牵着女刑警的手,往夜市的糖炒栗子摊走去。
\"吞噬者...守门人...\"老人低笑,黑血滴在卦盘碎片上,\"因果循环,倒也有趣。\"
玄尘不知道天机阁的异变。
他只知道,林初雪正踮脚给他买最大的糖炒栗子,而他手腕的印记,在路灯下泛着幽蓝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