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无点头,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归墟的寂静里格外清晰——咚,咚,和命运种子的震颤叠成了同一频率。
他抬起手,指尖离石碑表面还有三寸,便先触到了一层冷硬的屏障,像浸在冰水里的青铜,却又在皮肤靠近时泛起细密的波纹,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
“别怕。”玄尘的声音低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它在等你。”
等。
这个字像颗火星,“腾”地点燃了归无识海里的某些记忆——三天前云栖山古祠的雨夜,那枚突然出现的命运种子也是这样,在他触到祠中残破碑座时,发出了第一声轻响。
原来从那时起,所有的巧合都在往这里推。
归无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指尖已按上石碑。
黑暗瞬间被撕裂。
他坠入一片灰蒙蒙的空间,无数半透明的身影在其中挣扎。
那些身影有着人的轮廓,却又不完全是“人”——他们的四肢、躯干都由流动的阵纹构成,金红相间的纹路里偶尔闪过星芒,像被揉碎的星河。
最中央的几道身影尤其清晰,其中一道背对着他,正在与缠绕周身的光链角力。
光链上刻满了归无在《上古阵录》里见过的“天道敕令纹”,每一道都泛着冷冽的白光,每抽动一次,那道身影的阵纹便暗淡一分。
“我们曾是秩序的骨。”
突然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沙哑却清晰。
归无转头,看见左侧一道身影正望着他,那是个女子,发间的阵纹是少见的蝶形,“天道要抹除变数,我们便成了变数。”
“为什么?”归无脱口而出,喉咙发紧。
他看见那女子的阵纹正在剥落,像被风卷走的金箔,“你们做错了什么?”
“我们太完整。”另一道身影接口,是个青年,他的阵纹里还凝着未散的雷弧,“完整到能照出天道的残缺。它容不下照妖镜。”
归无的胸口发闷。
他这才注意到,所有挣扎的阵灵脚下都有黑洞在吞噬他们的阵纹——那些黑洞的边缘,刻着和玄尘系统启动时一样的饕餮纹。
原来玄尘总说“系统是吞气运的馋鬼”,不是玩笑。
“小心——”女子突然睁大眼,她的阵纹开始疯狂碎裂,“它要抹除这段记忆——”
“归无!”
玄尘的嘶吼像一记重锤,砸裂了幻境的壁垒。
归无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被玄尘按在怀里,对方的手掌贴着他后颈,金红相间的阵纹顺着皮肤爬进他识海,像把锋利的刀,正在切割某种黏着的丝线。
“命核共振阵,启。”玄尘的声音发颤,归无这才惊觉他后背的衣料已被冷汗浸透,“给我回来。”
最后一丝幻境碎片被扯断的瞬间,归无听见“轰”的一声巨响。
石碑在他们面前轰然崩裂,无数黑色碎片炸向四周,玄尘旋身将他护在臂弯里,灵力屏障在身周撑起,碎片撞在屏障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脆响。
“……命运……不应由一人书写……”
低沉的声音从崩裂的石碑核心传出,像是从极深的地渊里浮上来的气泡。
归无看见一道金色的光团从碎碑中升起,比之前见过的所有道种都要纯粹,它在虚空中停顿了刹那,便“咻”地钻进了归无眉心。
“别动。”玄尘的指尖抵住他额角,阵纹在两人之间流转,“我在查那团光的本源……是阵灵的残念,但没有恶意。”他的眉峰皱得更紧了,“或者说,它的恶意已经消散,只剩……执念。”
归无只觉眉心发烫,有画面在识海里闪过:无数阵灵在湮灭前联手刻下一段铭文,铭文的最后一句是“留一线生机,予破局之人”。
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原来……还有这么多未完成的命运。”
“你吸收了什么?”玄尘抓住他肩膀,指腹几乎要掐进肌肉里。
归无第一次在他眼底看见慌乱——不是面对雷劫时的警惕,不是被系统反噬时的冷硬,是真正的、为他担忧的慌乱。
归无抬头,望着玄尘染血的侧脸。
他的瞳孔里有金光闪过,那是命运种子与阵灵残念共鸣的迹象:“一个答案。”他说,声音比想象中更稳,“关于为什么命运种子会选中我,关于玄尘你总说的‘秩序崩坏’……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玄尘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再问,归墟边缘的气运波动却突然剧烈起来——那是林初雪之前说的“主动聚集的气数”,此刻正像被抽干的水潭,在虚空中扯出一道银色的漩涡。
“该回去了。”玄尘松开手,却又在转身时顿住,背对着归无轻声道,“如果那答案要你涉险……”
“你不是总说喜欢看秩序崩坏吗?”归无笑了,伸手拍了拍他后背。
命运种子的震颤还在继续,但这次,他听见了里面藏着的、细微的、期待的轻响,“说不定,这就是最大的崩坏。”
玄尘没有回头。
他抬手撕开归墟与人间的界限,裂缝里漏出的人间灯火落在他侧脸上,将他紧绷的下颌线镀上一层暖光。
归无跟着他踏进裂缝时,最后看了眼身后的碎碑——在崩裂的核心处,有一行新的铭文正在浮现,写着:“破局者已至。”
而在人间的某个警队观测室里,林初雪盯着突然暴增的因果线,指尖重重按在暂停键上。
屏幕里,归无眉心的金光像颗小太阳,正与玄尘周身的阵纹形成某种诡谲的共振。
她抓起桌上的传讯石,刚要输入指令,石面却突然亮起血红色的警告:“归墟意志入侵——”